

11月4日,來自塞浦路斯館的第一車物資被運入上海包玉剛實驗學校位于松江的中學校區,稍后,這些包括桌椅、燈具、電器和外墻在內的物資將被再次利用,成為包玉剛實驗學校籌建中的中學校區的一部分。
一共有6個世博場館參與了“回收世博”的活動,這次活動從計劃成型、接洽二十多家場館、選擇可回收的建材、項目管理等千頭萬緒,只有三家公司一個學校參與,而他們全部是義工,沒有薪水,還要倒貼業余時間。為什么要大費周章地拿世博的二手材料去蓋一個新學校?
“因為我們做的是綠色事業”。我們故事的主角之一,年輕的美國人狄瑞安(Ryan Dick),希望這是一個“綠色導火線”,一個綠色事業的新開始。
回收世博前傳海外奇兵
約翰:構想者
經濟飛速增長的中國,帶給約翰(John Timms)極大的刺激和影響:那是一個正在“發生”的地方。2009年,他來到上海中歐國際商學院就讀MBA課程,來之前,他計劃每天都要出去旅行一下,來了之后他發現從浦東到浦西都需要一個小時,還是在地下,什么都看不見。
他的教授叫Richard Brubaker,約翰跟教授做的主題是商業活動中的可持續發展問題,這么大的題目當然需要落到實處。此時一份聯合國環境規劃署關于上海世博的環保研究報告給了他靈感,他提出了一個世博場館“原料交換”計劃。
世博組織一般會要求展館“拿來什么,就拿走什么”(永久保留的“一軸四館”除外)。因此大部分展館會預先簽署一些協議,確保過后的拆遷和物資的處理有著落。據約翰和他同學的調查,大部分展館對自己80%的材料的去向有把握,但剩下的20%往往傾向于當做廢物處理。約翰的原料交換計劃,就是希望展館和相關建筑公司給這20%的潛在廢料列個清單,由約翰和他的同學們做中間人,幫助找到買家。
看上去,這是一個三全齊美的計劃。展館徹底環保了,還有一部分收入,買家廉價買到原料,省錢,也無形中減低了自己的碳排放,而約翰和他的同學們,作為中間人,也可以收到一筆介紹費用。此事于人于己于地球,百益而無一害。
操作起來,約翰發現難度不小。
首先,他總找不到展館的決策人,大家都說對這個項目感興趣,但沒人采取行動。其次,計劃本身涉及預先投入大量資金,因為很多材料不是立刻就可以找到買家的,需要買下存起來,這也不是約翰可以駕馭的;同時,非建筑專業出身的約翰發現很難與展館的工程人員進一步溝通,當對方問到哪些建材你覺得可以再利用,什么尺寸、數量的時候,他毫無頭緒。幾個月下來,約翰沒有談成一家展館。原料交換項目看來將像大部分的學生作業項目一樣回歸到一疊打印出來的論文稿紙上了。對于執著的約翰,他的教授Brubaker提了一個建議:“也許你應該跟狄瑞安談談?!?/p>
狄瑞安:工程師
狄瑞安24歲時,剛剛拿到建筑設計碩士學位就來上海同濟大學教書。在中國教書實在不忙,他立刻被一個叫做Raefer Wallis的加拿大設計師和他的A00建筑設計室吸引了。
A00取意于第一張設計是從A00編號開始,A00設計室不過十多號人,但卻是中國最活躍的一群綠色設計師(2008年,A00設計室在上海鬧市中心的膠州路上修建了中國第一家綠色酒店Urban Hotel,亞洲第一家碳中性酒店)。在大學學過綠色設計課程的狄瑞安到A00做義工了。
后來A00分離出一個叫循綠的機構——他們主動尋找和測試各種建筑材料,并提出重定標準(Reset)的概念。循綠鼓勵廠家為自己設定更高、更綠的標準。只要在國內市場可以買到的原料都可以登上循綠的網站,兩年過去,主要的國際品牌都在循綠的名單上,但純粹國內擁有、國內生產、國內消化的廠家只有4個。而符合這個標準的廠家恰恰是循綠千方百計想要尋找的對象,因為,正是這些廠家在生產最多的建筑材料,他們有多“綠”、對這個世界可以多“綠”至關重要。
循綠總監狄瑞安開始尋找新的綠色項目,今年四月的一個下午,約翰和狄瑞安一起喝咖啡——循綠找到了世博。
劉佩琪:幕后推手
與此同時,包玉剛實驗學校的兩位學生家長劉佩琪(Peggy Liu)和馬怡珮(Cindy Ma)也在喝咖啡,劉佩琪也在想如何處理世博場館清拆后留下的建材。
劉佩琪是前宏集團總裁劉英武的女兒,麻省理工學院畢業。2007年成立聚思中美清潔能源合作組織(JUCCCE,簡稱“聚思”)。她被《時代》雜志評選為2008 年度“地球環保英雄”,因為“她是個有本事把世界上所有最好的專家都搬來解決中國環保問題的女人”。
雖然做著非政府組織的事情,但劉佩琪做事卻從政府做起,因為“他們是可以決策的人”。她與建設部和中組部下面的全國市長研修學院合作,迄今為止給200名市長和50名國企領導過了節能減排方面的培訓。還請來各路國際專家,推進智能電網在中國的被理解和發展。三年的努力后,去年5月,中國國家電網拿出一份藍圖,規劃在2020年在中國全面實現智能電網。
對劉佩琪來說,富于說服力只是她的其中一個強項。“告訴別人世界的環保需要你,是遠遠不夠的,你需要考慮每個人自己的需求,給他一個參與的理由。對新西蘭館來說,我給他的理由是他可以利用這些本來可能被廢棄或者不值錢的處理掉的東西來實現一個更偉大的目的:幫助中國,幫助在上海建立一個學校?!?/p>
參與“回收世博”項目的人和機構,都有各自的正職,回收項目只是“業余作業”,約翰有想法和熱誠,狄瑞安有設計、建材方面的專業背景,但還需要統籌,需要人去和場館、學校談判,這個項目需要一個項目經理!善于把最好的人選放在最恰當位置的劉佩琪想到了馬怡珮。
馬怡珮:管理者
馬怡珮有優秀的管理能力、資深的咨詢背景,最近她創辦了S.H.E公司,S代表可持續性(Sustainablity),H代表衛生健康(Health),E代表教育(Education)。
馬怡珮的公司是以提供商業咨詢的名義注冊的,在她看來,對于包玉剛實驗學校的綠色世博項目,從咨詢角度來說,包玉剛學校是客戶,聚思和循綠是另一個合作伙伴和顧問。她作為項目經理,是這個項目的中心部分,管理和組織團隊,協調溝通,綜合管理項目的運作,確保每個不同的方面都明白其角色,她自己同時也是一個成員。
她覺得這個項目很有挑戰性的地方在于:大家都是作為志愿者來參加這個活動的,而且來自不同的機構,憑著內心對環保和教育的激情而行動,各人利用和奉獻自己的資源,因此沒有一個由上而下的權力結構。因此她從管理的角度來說,也就沒有什么權利要求別人“你這個周末必須做這個”、“這是你的任務,下周一給我一個匯報”之類的。直到項目后期,她才真正明確可以讓各個成員做什么,做多少。
回收世博 Ⅰ綠色傳奇
7月中旬,劉佩琪按下電腦的Enter鍵,發給狄瑞安一封電子郵件。兩個平行進行綠色世博活動的團隊由此交結到一起。
對劉佩琪、馬怡珮和包玉剛學校來說,有了以建筑設計師團隊作后盾的循綠的加入,意味著工程技術力量的加強。包玉剛學校聘用的校園設計師遠在新加坡,無法隨時拜訪各展館確定需要什么物資,而對循綠來說,與包玉剛學校項目合作,則大大縮小了他們原來的計劃規模,增加了現實可操作性,而且正如約翰后來所說,“用世博展館剩余物資幫助建立學校是一個非常好的理由。人們總是擔心誰會從這個項目中贏利,你自己會有薪水嗎,有多少薪水?這都會是一些不會問出來但卻直接影響對方態度和反應的問題。而你如果告訴他們這是慈善項目,是為了教育,是非營利的,那么你立刻就有了很大的說服力。”
身為建筑設計師的狄瑞安拜訪各展館,考察現場,確定哪些材料可以利用。一些展館很樂意奉送所有的東西,但狄瑞安必須考慮“性價比”:一些物資如果需要太高的時間和人力成本拆除的話,比如玻璃幕墻等,雖然他的一向主張是能再次使用的就不要浪費,但也只好忍痛放棄。初步確定之后,他拍下照片,發送給包校的新加坡設計師,設計師酌情修改原定的設計方案,盡量將新的材料添加進去。
11月4日從世博場地運出的物資,一部分建筑材料將使用于包校建設中的中學校區,另一部分,比如辦公家具電器等,則直接投入包校在武定西路的小學部新校區的使用。
當他們不再單兵作戰,集體運用各方的資源和能量,跟展館打交道變得簡單了。而在與不同的國家館打交道時,馬怡珮和同伴們感受到不同的文化和反應,讓他們覺得十分有趣。
他們跟場館的聯系,往往通過非正式的私人渠道進行。年輕的臺灣女孩子馮中怡也是包玉剛實驗學校綠色世博項目最初的組織者和聯絡人,她說,“上海大,反而容易找到人?!鄙虾S幸粋€中國最大的國際社區,“滲透”進世博會對全都有著國際背景的馬怡珮和同伴們來說不是一件難事。有兩個正在商談中的場館,就是通過他們在酒吧里結識的朋友介紹的。
很多展館的熱情和積極寫在臉上,第一個簽約的塞浦路斯館的負責人Daphne女士,本身在北京從事教育工作,一聽是為一家非營利性質的上海學?;I集物資,立刻就答應了,她說她不介意媒體有多少宣傳,她在意的是孩子的教育和環保的需要。一些場館即使因為客觀原因不能簽約,也彼此會留下美好的印象。但跟東亞某國打交道,卻讓他們一直沒有弄明白在發生什么。每次見面,對方都很客氣,禮數周到,然后把文件一層層遞交上去,再把修改意見一層層傳下來,至今,馬怡珮都不清楚這家展館究竟是什么態度。
對世博結束后展館的處置,各展館也有不同的方式和態度。上述的那家東亞國家館預先就考慮了“后路”,租借了所有的電器和家具,走的時候,只需要退回給租賃公司就可以了。而某家豪爽的歐洲國家館,則在中國購買了所有的必需品,走之前不得不再跟另一家公司簽約付錢來處理所有物品。也有一些場館,比如奧地利展館,專門根據此次世博會的需要而“量身定做”了整個建筑和裝潢,結果他們雖然愿意參與馬怡珮他們的綠色世博活動,卻幾乎沒有什么部分可以重新利用。
很多展館其實已經跟一些公司簽約負責處理物資和拆除了,但并不是展館的每個負責人都知道,結果幾次都是到了簽約的關口,展館才發現自己其實已經無權處理那些物資了。因此馬怡珮和伙伴的工作也包括跟展館仔細探討哪些是可以用的、不在合同里的,哪些是合同里的,但是仍然是可用的。
包玉剛學校綠色世博項目一共接觸了20家場館,目前簽約的有6家,分別是塞浦路斯、倫敦零碳館、新西蘭館、思科館、瑞士城市綜合館和葡萄牙館。另有三家展館正在最后階段的商洽中。
新西蘭館的吉斌禮大使說:“吸引我的是他們表現出來的那種能量。他們真的相信他們正在做的事情?!?/p>
到11月1日為止,共有6個世博場館簽約參與,回收的物資包括門窗桌椅電器,這對連開184天、耗資4000億人民幣的上海世博會來講微不足道;但對于參與該活動的各方,這個活動能從一個想法、一個MBA的作業變成現實,已經是一個傳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