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基因三文魚:肉食的革命?

美國食品與藥物管理局(FDA)正在對轉基因三文魚進行最后階段的評判，并決定是否將它們投放食品市場。如果這個轉基因三文魚新品種獲準上市，它將是第一種可被人類食用的“轉基因動物”，但公眾似乎并不買賬。

山姆大叔們的早餐通常都是一碗營養又美味的牛奶沖玉米片，不過他們在超市購買牛奶和玉米片的時候，一般都會很仔細端詳包裝盒上是否貼著“轉基因”的標簽，因為據美國食品加工產業協會的估計，美國市場上75%的加工食品都或多或少含有轉基因成分。

如果想享受一頓美味的牛羊排晚餐，他們還用不著這么謹慎——到現在為止，轉基因肉制品還從未被允許在市場上銷售過。不過，現在情況已經有所變化，美國食品與藥物管理局(FDA)今年9月3日公布的一份報告，可能讓山姆大叔們在菜籃子問題上又要多操一份心了。

在這份備受爭議的有關AquAdvantage轉基因三文魚的報告中，FDA明確地表示，“AquAdvantage三文魚肉制品與傳統大西洋三文魚肉制品一樣安全，食用這種三文魚制作的食物不會危及人體健康。”盡管FDA還需要經過一系列審議程序，才會最終批準這種轉基因三文魚進入市場，但這份報告已提前為其走上餐桌亮了綠燈。

三種三文魚的雜交

AquAdvantage三文魚是美國AquaBounty Technologies公司的研究人員將大西洋三文魚、太平洋奇努克三文魚(Chinook Salmon)以及大洋鱈魚(Ocean Pout)三種魚進行基因雜交改造，培育出來的一種全新三文魚品種。其具體做法是，在大西洋三文魚的受精卵中植入從奇努克三文魚體內提取的生長激素基因序列，以及從大洋鱈魚體內提取的抗凍蛋白基因序列。

為何選擇這三種三文魚進行雜交培育?奇努克三文魚是鮭魚家族中體形最龐大的一種，而大洋鱈魚血液中的抗凍蛋白，則可以讓它們在寒冷的水域中生存。

普通的野生大西洋三文魚，通常只會在春夏季節的溫暖水流中發育成長，需要三年才能長大。但“吸收”了奇努克三文魚和大洋鱈魚優良基因的AquAdvantage三文魚則不同，在合成基因的作用下，它在寒冷的氣候中依然能分泌生長激素，這樣它的生長周期更短，上市時間從三年縮短為一年半，而且身材也比普通野生三文魚要大得多。

看上去轉基因三文魚將會給漁業和環保帶來福音。就像AquaBounty公司總裁Ronald Stotish博士說的那樣:“轉基因三文魚的快速生長能力可以降低養殖成本，它的環境適應能力又意味著三文魚可以在鄰近陸地甚至居民區的地方養殖，既方便供應，也減少了運輸上的二氧化碳排放。”

不過美國民眾卻不這么看，他們更關心的是，這種既不會增加任何營養成分，也沒有變得更美味的三文魚吃下去是否安全?Stotish覺得這種擔心完全沒必要，“我們的轉基因三文魚跟傳統的大西洋三文魚在每個衡量角度上都是一致的”。在AquaBounty公司遞給FDA的試驗數據中，轉基因三文魚在口感、色澤、維生素、礦物質、脂肪酸、蛋白質等諸多方面，都與大西洋三文魚進行了對比，結果顯示沒有任何區別。

AquaBounty方面還稱，這種新培育的三文魚已繁殖了數代，既沒發生基因變異，其品質也未有不良變化。

目前，AquaBounty提交給FDA的七套用于證明轉基因三文魚安全性的數據，FDA已經簽署了五套。對FDA在2010年年底批準轉基因三文魚走上餐桌，公司抱有很大的希望。

FDA的麻煩

實際上，美國已有大量轉基因植物被應用于各類食品加工中。FDA早在1994年就批準了第一例轉基因西紅柿的商業種植，一年之后他們收到了AquAdvantage三文魚的申請。但直到2009年，AquaBounty公司才將FDA認證所需的全部材料提交完畢。這個過程用了14年，一方面是因為有關基因變異的研究需要耗費較長的時間，另一方面則是FDA的原因——和轉基因農作物不同，FDA自身一直沒有明確應該如何規范轉基因動物。

2009年1月，FDA最終決定將經過基因改造的動物，歸入到“動物藥品(Animal Drug)”類別中。在FDA看來，一個基因片段就相當于一種藥品，據此，FDA對轉基因動物的規范，將參照注射了激素和抗生素的常規飼養動物的標準來處理。

按照使用動物藥品的現有指導準則，FDA可以將那些待批準的產品納入到一個常規的審批程序當中，剩下要做的就是讓這些廠家提供各種數據以供FDA檢測。生產商的數據必須證明兩點:所實施的基因改造不會給動物造成危害，任何來源于此動物的食品或者其他產品也不會危及到消費者和自然環境。

FDA公布的分析報告正是這個程序的產物之一，這份報告對AquaBounty公司提供的數據與結論都給出了很正面的評估。不過，FDA的樂觀并沒有得到美國公眾的認同，據萊克研究所(Lake Research Partners)最新的民調顯示，有78%的美國人反對FDA批準轉基因三文魚。“在我的印象中，還從來沒有這么多人在一件事情上持相同觀點。很明顯，這次民眾對FDA試圖推廣的東西并不買賬。”研究所合伙人Joshua Ulibarri如此評價。

這種反應其實也揭示了公眾對FDA政策與程序的質疑。按照現有的藥品法規，FDA需要檢測的實驗數據和信息都是由制造商提供的，換句話說，在FDA的指導下，AquaBounty可以選擇他們認為是必須的實驗，然后將實驗數據呈交給FDA，FDA再對這些數據進行評估。

這種評估系統及其透明度因此備受爭議。達特茅斯學院(Dartmouth College)的Anne Kapuscinski教授就表示:“我希望看到一個更加透明的系統。讓公司來做這些實驗是可以的，因為他們可能從中獲利，所以應該承擔這么一大筆實驗費用。但最好這些數據能夠被公開，并讓獨立科學家對其進行評估。”

由于FDA把合成基因視為一種獸藥，所以只能對其采用藥物審批的規則。而按照相關法規，FDA必須對新藥審批的申請信息保密，公眾對某種新藥的了解程度，完全取決于藥品制造商是否愿意公布相關信息。

除了數據不透明外，數據的不充分也被公眾質疑。食品與飲水觀察組織(Food Water Watch)注意到，FDA報告中提到的營養成分研究只涉及144條樣品魚，而過敏性研究中的18條樣品魚中只有6條是轉基因三文魚。“FDA依靠的是從極少數樣品魚中獲取的公司數據。這種站不住腳的科學沒法讓公眾相信這種產品是可以安全食用的。”該機構的執行主任Wenonah Hauter女士批評說。

科學怪魚?

美國民眾對轉基因三文魚的擔憂不外乎兩種情況:食用這種轉基因魚類會不會危害人體健康?養殖這種轉基因魚會不會破壞生態平衡?

盡管在過去的15年中，轉基因農作物及其產品早已經成為美國家庭日常飲食的一部分，但有關轉基因食品對人體健康影響的長期研究仍然是一片空白。不過，美國疾病控制中心監測到，自從引入轉基因食品以來，因食物過敏引起的臨床病例已經增加了265%。許多美國消費者與環保組織反對政府“放行”這種轉基因三文魚的一個緣由，就是擔心它有可能讓人體產生嚴重的過敏反應。

給奶牛注射重組牛生長激素(rBGH)致使牛奶中的類胰島素生長因子1(IGF-1，活性蛋白多肽物質，這種物質除了幫助身體發育以外，也會幫助癌細胞“發育”)大量增加的現象，同樣也存在于轉基因三文魚中。FDA對此的態度依然是，IGF-1的增長水平還不足以對健康造成威脅。不過，鑒于轉基因肉制品從未在人們的餐桌上出現過，食用轉基因三文魚到底會給人體帶來什么影響，任何結論都還為時尚早。

另一個擔心則是這種轉基因三文魚會不會變成一種令人恐慌的“科學怪魚(Frankenfish)”?上世紀末普渡大學(Purdue University)的一項研究認為有這種理論可能，生物學家Richard Howard和William Muir的這個研究被稱為“特洛伊基因假說”，該理論的核心是，被釋放到野生環境中的轉基因魚類，會像特洛伊木馬一樣導致當地同種魚類的整體滅絕。

這種擔心不無道理。研究已經發現，轉基因魚類比它們的野生同伴更具異性吸引力和繁殖優勢，它們攜帶的非自然生長基因能更快地在魚群中傳播。研究人員把相關數據放入計算機模型中進行演算之后發現，如果在一個總數60000尾左右的魚群中加入60條轉基因魚，僅僅經過40代繁殖之后，整個魚群就會絕種。

這種轉基因三文魚的身材要比普通野生三文魚大得多，研究人員擔心，如果這種改良魚種逃入自然界自由生活，它們能輕易取得交配優勢，也會與野生三文魚競爭食物和空間，從而破壞自然界原本相對穩定的生態平衡。

為了打消人們的顧慮，AquaBounty公司承諾，只會出售細胞中含有三組染色體的雌性魚卵給內陸漁場養殖，這種“三倍體”的雌性三文魚不具備生殖能力，因此不會有基因流向野生三文魚。但食品與飲水觀察組織的Hauter女士仍對此表示懷疑，“繁殖的魚卵被投入商業生產的可能性非常大”。沒有人能確保轉基因三文魚不進入野生環境，就像再充分的安全措施也沒能阻止墨西哥灣的石油泄露事件一樣。

現在，FDA批準轉基因三文魚的阻力已經不僅來自消費者、環保組織和生物科學家們。在為期兩天的聽證會結束之后，FDA的獸藥咨詢委員會(VMAC)以數據不足為由，已拒絕對轉基因三文魚進行投票表決。數日之后，多位美國國會議員也公開督促FDA停止對AquAdvantage三文魚的審批程序。在一封致FDA局長Margaret Hamburg的聯名信中，議員Mike Thompson這樣寫道:“于目前的信息不足，以及對人類健康、環境和辛勤工作的漁民家庭生計的威脅，如果FDA批準轉基因三文魚，將是極其不負責任的行為。”

轉基因動物就像個潘多拉魔盒，如果FDA給三文魚放了行，用不了多久其他轉基因動物就會在市場上出現。事實上，一種叫做Enviropig的轉基因豬早就在實驗室中嗷嗷等著出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