昂山素季有著美麗的容貌,但更美的是她的心靈。在公開場合,她總是低頭微笑,她心中沒有敵人,即使周圍環伺著冷漠的軍警,昂山素季也是雙手合十,始終保持從容平靜。在她身上所體現的自由精神,表現出一種堅貞與博大。
緬甸是個亞洲小國,但卻因產生了一位偉大的女性,而受到世界不斷關注。這位堅強而美麗的女性就是昂山素季。11月7日,緬甸舉行了20年來的首次多黨制全國大選,標志著軍政府終于向民選政府轉型,作為反對派領袖的昂山素季也在多年軟禁后被釋放。她今年已經65歲,其中有20年時間是在與家人的分離和不斷的囚禁中度過的。
昂山素季的罪名是因為追求緬甸的民主和法治。正如她在日記中所寫:“我的家庭的分離,是我爭取一個自由的緬甸所必須付出的代價之一。”她有著東方女人美麗的容貌,但更美的是她的心靈。這一心靈因自由和仁慈而顯得圣潔。在公開場合,她總是低頭微笑,露出溫婉祥和的神情,讓人深深為之動容。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昂山素季被世人譽為亞洲最美麗的女性。
今天,人們普遍都認識到,民主與法治屬于普世價值,人民對民主和自由的向往是不可阻擋的,盡管各國實現這一目標的道路不盡相同。在昂山素季對自由的思考中,有著值得我們沉思的精神特征。
昂山素季受過良好的西方教育,但她也深深信仰佛教教義。她15歲時,曾隨擔任駐印度大使的母親前往甘地故鄉,開始接受甘地的非暴力抗爭思想。這種東方式的民主自由之路,源于宗教信仰的精神與關懷,那就是:民主自由歸根到底是一種和平。昂山素季曾說:“一位記者問我,你和別人交談時總是對宗教談論得很多,為什么?我回答:因為政治是關于人的,我不能將人和他的精神價值分離開。”
這種將民主政治與宗教,與人的精神結合起來的觀念,對我們來說是陌生的。近代中國的歷史是一種沖擊與反應的模式,自十八世紀以來,中國人最主要的追求目標就是國家富強,是物質主義,而將民主自由僅僅當成一種手段,忽略了它們首先也是一種精神價值。
對昂山素季來說,佛教的眾生平等即意味著,當一個人在追求自由時,她就是在服從和獻身于一個神圣的信仰,也意味著在每個人身上,她都能看到人性,從而能面對邪惡,勇敢承擔起社會所需要的責任。因為有和平、仁慈的宗教精神,她的心中才沒有敵人,即使周圍環伺著那些冷漠的軍警,昂山素季也是雙手合十,始終保持從容平靜,在她身上所體現的自由精神,才表現出一種堅貞與博大。
這位美麗的女性沒有任何權力,卻擁有巨大的精神力量。
首先,是對民主自由的堅信。在她看來,一個國家只有實現民主,才能在當今世界上獲得尊重。在兒子代她所作的諾貝爾獲獎答詞中,她說:“在緬甸追求民主,是一國民作為世界大家庭中自由與平等的成員,過一種充實全面、富有意義的生活的斗爭。它是永不停止的人類努力的一部分,以此證明人的精神能夠超越他自然屬性的瑕疵。”人類的歷史就是向自由進發的歷史,正是這種“人的精神”給了她無與倫比的毅力與信心,使得她在漫長的囚禁歲月中,始終堅持自己的理想。
其次,是源自宗教的寬容精神。她認為,在專制制度下,存在著一種普遍的恐懼,“恐懼往往成為一種時尚”。在她的著作《免于恐懼的自由》中,她深刻揭示了專制社會中普遍腐敗的原因:“導致腐敗的不是權力而是恐懼。那些掌權者恐懼喪失權力及無權者恐懼權力的蹂躪,都導致了腐敗。”權力者與無權者都處在恐懼之中,即使物資生活繁榮,人們仍然無法克服內心的恐懼,并且崇拜權力。普遍的恐懼是因為欲望,而欲望是因為沒有愛。因此她指出:“要克服恐懼首先要對他人表現出仁慈。”“我們需要一個更好的民主政治,一個有著同情心和愛心的民主政治,我們不應羞于在政治上談論同情和愛心,同情和愛的價值應成為政治的一部分,因為正義需要寬恕來緩和。”
在現代功利主義的政治學中,這樣的主張也許過于空想和浪漫。事實似乎也證明,提倡愛比提倡恨更難組織群眾,更難獲得自由。但通過仇恨獲得的自由終歸是虛假的自由,并且難以持久,很快就會失去。對此,經歷過多年階級斗爭的我們應當深有體會。也正是因為堅信這一點,昂山素季才主張非暴力的抗爭,并且指出,從長遠的人心來看,統治者別無選擇,他們不得不改變,“這是他們所能選擇的最好道路。我所表達的真正改變是通過理解、同情、正義、愛心的內在變化。”由于對政治的這種崇高認識,昂山素季才和甘地一樣,為東方人贏得了世界的尊重和榮譽。
當年,昂山素季不能前去領取諾貝爾和平獎,評選委員會主席弗蘭西斯·塞耶斯泰德表達了他美好的祝愿:“我們希望昂山素季也看到她的斗爭戴上勝利的花冠。”在獲釋后的首次演講中,面對眾多支持者,昂山素季平靜地呼吁全國實現和解,邁向法治。無論她的國家前途如何,她依然清癯而優雅的面容告訴人們,她的內心永遠是自由而仁厚的。(相關報道詳見本期第70至73版人物報道《緬甸之花》)
景凱旋
南京大學教授。曾翻譯昆德拉的《玩笑》、《生活在別處》等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