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萊塢式主角的獨特性

為何陳導的電影現在常被批評為只有半出好戲？就是因為忽略了真正主角的變化，而執著于兩個配角“父親”的塑造。

作為制片人，在面對不同題材的選擇時，客觀標準和直覺同樣重要。業界一直說，要賺錢，就得按好萊塢的故事模式走。什么是好萊塢故事模式？簡單講，就是主角如何在最短時間，最大限度地為觀眾所接受。除了明星的光芒外，如果單從故事上講，要使觀眾很快能隨主角的經歷入戲，就要讓主角與周圍人群的性格舉止有很大差異，矛盾不斷升級，陷入對抗中。而且在這一過程中，主角要有成長和反思，性格要發生巨大變化。

據說張藝謀當年看了《霸王別姬》后，說那是學好萊塢學得最好的一部。張國榮扮演的程蝶衣確實在外貌舉止方面均與外界截然不同。時代變幻中，唯有他不變。所以在他身上，大多數觀眾很容易找到一種認同感，但這種認同感是建立在角色的被動防守上。程蝶衣的性格始終如一，觀眾可以贊他堅持，但談不上反思，這就與所謂的好萊塢主角模式有很大的區別。

到了《和你在一起》和《梅蘭芳》，問題就大了。這兩部影片的時代格局變化都不能和《霸王別姬》相提并論，但還保持主角的以不變應萬變，故事張力就減弱了。主角的光彩都讓位于配角，主角成了懵懂的小孩，在面對大都市的不同價值觀時，頭腦變得一團混亂。配角則由被“炒作”打擂臺上位的青年才俊，成長為溫和敦厚的中年大師，離主角的獨特戲劇性也越來越遠。

《趙氏孤兒》仍然是小孩面對兩個不同“父親”的故事，一如《和你在一起》中的兩位教授，《梅蘭芳》中十三燕與邱如白。為何陳導的電影現在常被批評為只有半出好戲？就是因為忽略了真正主角的變化，而執著于兩個“父親”的塑造——主角完全坐上了冷板凳，就像個被操控的傀儡皇帝般，看兩位父輩權臣你爭我斗，卻不知如何處置。這樣的戲會好看嗎？對這部影片來說，觀眾的代入感和感情投射角色應該放在誰的身上？應該是趙孤，他才是主角。在他成長過程中，他感覺到自己被愚弄，然后有反抗，有犯錯，吸取教訓，做出選擇。

這才是真正獨特的主角，唯有這樣的中國電影，才配得上“學好萊塢最像”的稱號。《楚門的世界》中的金凱瑞其實也有兩個父親，一個“死后復生”的假父，另一個就是真人秀節目的制作人。他們對楚門的愚弄不斷的升級，真相被揭露的越來越殘忍，導致了楚門的最終反抗。在那一刻觀眾會對金凱瑞扮演的主角，產生百分之百的認同感，而不是充滿著混亂與干擾。趙孤的故事其實同樣能夠如此。加之封建王朝的倫理綱常和忠義束縛，這部影片本應該在故事和角色塑造上比《楚門的世界》更精彩，更曲折，更離奇。觀眾本應該在影院里收獲更大的心靈觸動，但可惜，目前他們只感到茫然和失望。

《霸王別姬》的程蝶衣讓陳凱歌被動的找到了一條正途，但接下來他偏離了“少年凱歌”式主角的獨特性，而是醉心于反復描摹兩個父親。這算是一種性格上的怯懦，還是藝術上的妥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