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新茶,要選好天氣。茶壺茶杯就用那玻璃的,邊泡,邊飲,邊欣賞風景。于是,春水二分,春色三分,這樣碧綠的開頭,引申出另外五分清香的情懷。四月里,投幾片新茶于茶壺,先向壺中沖入少量熱水,同時用手握壺耳輕輕搖動,等茶葉充分舒展開,再沖水至七分滿。短短幾秒內,就已飄出淡淡清香,閉目深嗅,是一種禪意的芬芳。
總覺得,茶葉其實就是清雅含香的花朵,只不過它們那種細淡的醞釀發生在很久的從前,而綻放卻是在滄桑之后。就像現在,遇了水,春就在壺中了,它們重新徐徐生長,變得新鮮而飽滿,在寂寂里生出艷姿,綠袖善舞載沉載浮的樣子,更如一縷縷笛音在某個清涼的月夜被風拂動于水上。而被浸染出的水色,清亮也盈盈,似水草橫生的一頃湖水,緩緩蕩漾著。
坐在窗前,四月的春陽暖得人似要醉去,視線里能看到河邊的楊柳裊裊、水波魚鱗般向前以及對岸的春草青青。心里喜炊著這樣明媚如水的春光。低頭,喝茶;閉眼,含笑。這唇齒間的茶,分明香得似夢。急急飲咽做什么,先暖著,含著,品著,再慢慢入喉。
飲茶的整個過程本就如一場山水相逢的夢,伴香來,將水去,意味長長。雖然喝盡,醒來,顏色離離,芳心寂寂,只留杯子上的微溫,但是,還有在唇齒間尚未消退的芳香及肺腑里流動疊涌的溫潤啊。
其實茶與酒,異曲同工,它們皆是人世的,是現實的。所謂杯盞人生,這杯中茶心,懂者自能品出春秋的味道。
聽,人事似茶,韶華似水。那些茶館里的說書人,話匣子打開,古往今來,天南海北,世事悲歡,滄海桑田,濃濃于一壺茶中。等故事隨風消散,茶水亦從初時的芬芳聚攏喝到了味淡香杳。可知時間之下,沒有永遠。
看,杯盞茶心,茶遇水是緣,亦如人生之情緣。茶水相逢,初時,水沸,茶新,鬧熱糾纏,感動彼此。但等聲色細細碎去,珍惜者仍感唇齒間的芬芳綿綿若有深致。涼薄者就當緣盡情了,風云下,各自轉身,各擔風霜。
都道一枕黃粱,其實一盞香茗,閉目靜息的片刻何嘗不是滄海桑田。前塵后世,都紛至沓來,如那載不動許多愁的舴艋舟。待得茶涼透,沉了底,褪了色,就是事隔多年后令人相忘的江湖。
紅塵聚散,杯茶在手,個中滋味,惟有自知。到得最后,還是來喝茶吧。何須問春來何處春歸何處?只需日間煮茶,臨窗而坐,輕啜慢品,那杯中水色,唇齒芬芳,心問更留山水清音。于是,心是安的,情是純的,人是清的,再無其它。
可以服從,但不一定尊重
范方啟
早年有一朋友,相處到一塊,感覺他的笑容挺生動的,暖暖的,像被冬日里的陽光照著的那重感受。最可貴的還是你有什么困難,只要找上了他,他給予的不是物質上的,就是精神上的,總有收獲。后來朋友做了官,不大,比芝麻綠豆還要小,大官小官都是官,做了官,人也發生了變化,該不會是什么時候面癱了吧,不會笑了。再后來,官又大了點,芝麻的放大版,又有了更大的變化,語言也不多了,身子也不會活動了,如果你去他那兒。他八成是端坐在他的“領導椅”上,意味深長地看著你。你一時沒有要走的意思,他也不看了,干脆將頭一低,玩他的網絡游戲。游戲當然比你有趣。
我是屬于最不長進的,和我同時代的人,差不多都混了一個一官半職,再也沒有人直呼他們的名字了。官沒有撈到一丁點兒,早期朋友的那一套卻學了點,尤其是他的到來,我基本上也突然面癱突然沒有語言突然身子重了起來。他于是覺得面子上有點過不去,很氣憤,指責我變得有點不可理喻。什么叫不可理喻了?你吩咐的哪件事我沒有做?其實,我還有沒有說出口的,——作為下屬,我可以服從你。服從,對于我好處多多,即使出事了,呵呵,你得兜著,是照你說的去做的;不服從,我可就有點擔當不起了,說輕一點,是不服從領導,我何必自找不自在?至于尊重,那就另當別論了,你有沒有尊重過我?尊重這東西像到超市買東西一樣,沒有付出,一邊站著去。
不要浪費你的尊重!我常常這樣叮囑自己。人活著是有尊嚴的,尊嚴這東西你不將它當回事,尊重也就隨之化為烏有了。
有這樣一個傳說:在一個遼闊富饒的國度里,有一位美麗而又高傲的公主,很多青年都向她求婚。公主說:“如果誰能在我的窗前站一百個晚上,我就嫁給他。”求婚的人們欣喜若狂,爭先恐后的來到了公主的窗前,然而他們只經過幾個或者十幾個晚上便放棄了。這條件也太苛刻了,不會再有人到公主窗前犯傻了吧?說不會,偏偏有,這世界傻子就是不少。人們于是前來嘲笑那個新來的傻子,那青年沒有理睬他們,他仍然直直的站在那里。十天、二十天、三十天過去了,那位青年還是站在那里,風雨無阻。人們開始用卑劣的手段戲弄他,青年仍然不改初衷,意志堅如鐵。到了第九十九天,公主從窗簾的縫隙中注視著那位青年,心里想:堅持吧,再過一天我就會嫁給你了。正當人們前來向那位青年表示祝賀時,那青年卻一步一步向城外走去,有人追上去問:“九十九天你都堅持下來了,為什么現在要走?”青年說:“前九十九天,我把它獻給了愛情,但這第一百天——只屬于我的尊嚴!”
想起了池田大作說過的一句話:“擦地板、洗痰盂和總統的職務一樣,都是有尊嚴的。”也許許多人都看見過這話,看見了,第一個念頭就是將它否定掉,認為很荒唐。對此持否定態度的人,也否定掉了他自己,于是,他只有荒唐地活著。沒辦法,誰也救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