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想騎行的山有兩座:秦嶺與太行。這兩座山,一座被稱為華夏龍脈,一座被譽為中國脊梁;一座為南北氣候分界線,一座是地理一、二級分階的標記。云橫秦嶺,巍巍太行,簡單的八個字足以讓人豪情飛揚。在和車友們騎遍了皖南的小山小水后,我就開始打北方這兩座山脈的主意。并決定先和太行山來次親密接觸。
為盡興,準備八天假期;為隨性,事先未做攻略;為灑脫,決定孤身獨行。周五下班時,剛剛關掉顯示器,心就飛到了太行山上。一肩掛背包,一肩扛單車,一想到接下的八天能在太行山上自在奔跑,我就如一名斗士一樣,心情開始狂野起來。
遺憾:尋陘未果
騎行太行很大程度上是為了尋找傳說中的“太行八陘”,這是太行山中溝通晉冀豫三省的八條咽喉古道。其實,太行八陘只是個幌子,我一向對人文沒有太大的興趣,關注八陘只因為它們在太行山中蜿蜒著。尋找太行八陘,只是為了給自己豎立八進八出太行山的目標。單車旅行就好比一串念珠,騎行是線,需要目的地做珠。給出一個串起的理由。
我要尋找的第一陘為軹關陘,在濟源縣西十一華里處。濟源不通火車,于是我決定坐火車到洛陽,然后從洛陽一路騎向濟源,雖然這段路程并不是太行山系的范疇,但是一路上能邂逅“小浪底水電站”、“黃河第一濰”、“王屋山”等風景。
到洛陽時,牡丹花開得正當時,路邊不斷有“停車賞花”的告示誘惑人,我不解風情;“龍門石窟向左,白馬寺向右”之類的地標不斷在吸引眼球,我絲毫不為所動。但是當我剛騎上一個大坡在坡頂休整時,看到坡底搖搖晃晃騎出幾個車友時,我再也不能無動于衷:車友們和我打招呼,現在才去小浪底?不怕到時趕不回洛陽?
“前方就是小浪底?”我一聲雀躍后躍上單車,只拋出一句話:“我從南京來。今天要趕到濟源。”車友聽得一臉驚愕時。我已消失在長坡盡頭。
我把單車停在亂石叢中,爬上山頂。山峰臨河的一面被挖成了幾層巨大的臺階,臺階的最底處便是小浪底水庫。原本奔騰而混濁的黃河被囚禁在群山中,變成一汪碧水。小浪底水庫給人的整體感覺,就是洗澡盆中坐了一個循規蹈矩的嬰兒。小浪底水壩壩體被開辟成了風景區,我決定繞道幾公里逃掉過路費,渡河之后,已接近黃昏。黃河鐵路大橋在夕陽的余暉下在黃河上空劃出迷人的弧線。我把單車靠在橋墩邊,期待著“長橋上,公路邊,火車煙成線”的場景出現,大約十分鐘后,鐵路橋上火車終于現身了,雖然進化到電氣時代的火車頭沒有冒煙,沒讓“大漠孤煙直”的蒼涼意境再現,但是“長河落日圓”的潑墨寫意配以“火車單車橋”的工筆寫實也很抓人眼球。這直接的后果便是讓我看得樂不思蜀,間接影響則導致我沒有按計劃在日落前趕到濟源,一路夜騎到濟源時已是晚上九點。
到濟源后第二天。向當地人詢問軹關陘所在,竟然沒有一個人知此地名。于是我就拿著地圖按圖索驥。但是騎行到本該顯示軹關陘所在地時,卻并沒發現關口、陘道,只發現蜿蜒的公路。經查詢后才得知,太行八陘中有很多陘道已被公路、鐵路取代。尋陘未果,卻讓我來回折騰了一天,我心有不甘。接下來的第二天,決定騎車至沁陽縣,尋找第二陘太行陘。但是一天下來,同樣沒有找到太行陘的蹤影。此時已是旅行的第三天,尋陘未見陘,騎太行未見山。于是當晚我痛定思痛,決定不尋陘,只向山路更深處挺進。于是,枯燥的騎行結束,精彩從第四天開始。
崩潰:關山推行
總結前幾天失敗的騎行,我把癥結歸納為“功利性太強”。此行出來本為游歷,卻變成了考古。已嚴重偏離出發時“隨性”、“盡興”、“灑脫”的中心。于是第四天后我把地圖放進背包,讓眼睛成為主宰。
看到前方有座山峰高聳入云,于是什么都不說,朝著山的方向一路猛踩。慢慢地路兩邊高樓隱去,公路也逐漸由柏油路變成碎石,當碎石路變成土路時,我已置身一個恬靜的村莊中,路兩旁長滿了綠油油的麥子,綠色的麥浪隨著微風擺頭就如同樂手們隨著指揮手勢撥動音符。我忍不住停下來,邊聽MP3邊打節拍。其時,MP3正在播放李建的經典曲目《風吹麥浪》。
隨著沿山谷邊修建的山路蜿蜒而上,前幾天剛下過雨,路面要么積水,要么被滑石掩埋,這路之于單車是如此幸福,因為一路沒有人騎車。只見車騎人;這路于我是如此不仗義,在把我引到山上后,它就憑空消失了。本想原路返回,但是舍不得山上絕美的風景,于是一咬牙,把單車引入山谷,沿山谷而上。這是條山洪沖刷出來的陘口。谷底巨石嶙峋,石底清流徜徉。推著單車在谷底走,溪水打濕了鞋子也浸透了車輪,我感覺腳底清涼,想必單車也會感到車輪清爽。
當行至一水潭處時,被其“兩岸青山相對出”的背景吸引,于是決定白拍一個。按下快門后我急忙往水潭方向邊跑邊擺造型,誰知腳下不穩,一個猛子就扎進水潭中。從水潭中起身,我的第一反應是掏出口袋中的手機,而此時相機也到了第一反應時間,“咔嚓”一聲,記錄了我濕淋淋的模樣。
把過水的手機放在包上曬,把打濕的騎行服掠在車把上吹,當衣服吹到七分干時,我連忙套上,因為前面出現了一戶人家,這是今天我在山谷里碰到的第一戶人家,而且這戶人家出現在我的視線中時,正好是吃飯的點兒上。于是,我穿上騎行服,決定去化緣。
那時的我肯定很狼狽,因為我清楚地記得當我出現在這戶人家時,她家的狗不住地朝我吠,她家的小孩子不住地往母親懷里鉆。當我說出:“能不能給我一個饅頭,我已一天沒吃飯了”時,想必這家人都松了一口氣。好心的女主人給我一個饅頭一碗面,外加兩個饅頭打包帶走。向女主人打聽我才得知,我要翻越的這座山名為“關山”,是一個沒有通過國家驗收的私人開發的地質公園。山谷中的小路不能上山,不遠處有一條柏油路可以直達山頂。
通過她的指點,我很快就站到了柏油路上,居高臨下地望著山谷里我今天奮斗一上午其實半個小時就可以騎完的路,一邊感嘆“與君一席話,少走十里路”,一邊得意洋洋的自我陶醉在“無限風光在險峰”的意境中。
驚魂:山中一夜
快到山頂時出現了幾家民宅,都寫著某某客棧字樣。我試圖推開一家借宿,卻發現每個客棧每扇門都已上鎖。每個客棧門口都有一排水龍頭,我擰開水壺試圖補水,但卻發現沒有一個水龍頭出水。這荒涼的村莊讓我感覺恐怖,仿佛這是《生化危機》中僵尸病毒肆掠過后的村莊。
當我不抱希望,推車準備繼續出發時,路過最后一個房屋,驚見有兩個老人正坐在門口眼睛直勾勾地看著我,看得我汗毛根根豎起。我說明來意后老人們示意我進屋,我沖了一杯熱咖啡后討了兩個饅頭,老人居然要收我五塊錢,我腦海中立馬浮現出兩個字“黑店”。雖然不情愿,但是還一邊交錢,一邊討好老兩口:如果我今天下不了山的話,就折返回來住在您家行么?老人回答:沒問題,五十塊。于是我轉口問老人家后面的路上有沒有其它人家,他說有,但很少。于是我就放心大膽地往前走了。
當到達山頂時,我傻眼了,不同于山南面的柏油路,山北面全是土路。而且這土路很不規律,時寬時窄就算了,還忽上忽下。加上前兩天剛下過雨,泥濘的路面讓我寸步難行。而在我的原計劃中,我將會以“春風得意馬蹄急”的方式下山,但是實際情況是,我有可能山中借宿。
老人家沒有騙我,大概走出一公里遠左右,我碰到一戶人家。我上前討口水喝時向老鄉提出了一個請求:如果我今晚下不了山,就折返回來住你家行么?
老鄉點頭同意后,我就開始繼續放心大膽的往前沖。這時,太陽已完全落山,當老鄉家的房屋淡出我的視線后,我期盼前面能出現一棟民房。但是天不遂人愿,甚至出現了更壞的情況:前面出現了岔路口。我停下來,借著微弱的光線檢查路面,發現一條上有車輪印,一條路上沒有。于是選擇有輪印的路瘋狂往下沖。不知多久,在月光中,我看到了前方隱約出現了房子的輪廓時,長松了一口氣。
當把單車推到房子旁邊時,我傻眼了,這是一棟廢棄的四合院。一走進,一股腐爛的氣味撲面而來,和《倩女幽魂》中的蘭若寺有得一拼。但是下山路上似乎沒有其它的人家,于是我硬著頭皮把單車推進四合院中的一間房間,自己找了一間有頂的房間,從窗戶鉆了進去,立馬把窗戶關起來。想給朋友發短信報平安,拿出手機才發現根本沒信號。于是蜷縮在角落里,等待黎明。
因為這一天強度實在太大,蜷縮在角落中的我很快睡著,但是又很快被凍醒。時間是五月,山里的夜晚依然冷得有點離譜,我把自己帶的所有衣服全部穿上,甚至把背包防雨罩,一次性雨披都罩身上還不管用,于是打開背包,啃掉了一個饅頭,雖然對另一個饅頭也垂涎三尺,但是考慮到明天不知何時才能有補給,強忍著沒敢吃。
隔幾分鐘就看一下手表,終于看到了清晨五點,小心翼翼地推開窗,驚見東邊的朝霞紅得燦爛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