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萊,80年代生,滿族,西南民族大學現當代文學碩士。2008年開始寫詩,兼寫評論。現就職于某出版社。
離題,假如可以告別
水不知不覺就涼了,
我把掩藏很久的憂郁拿出來,
在成都又一個陰冷的天空下,晃了晃,
看見自己剝落的身影蹣跚而去。
許多某年某月某日的暗影和許多印記
讓我這些年千瘡百孔,行跡詭異
隱形眼鏡仿佛壞掉了一只,
我的世界有一半比較模糊。
清楚的那一半又只能放在眼前,
具體的事件,具體的表情,它們都不舒服。
清楚的眼睛下垂,總是找不到要找的風景,
人生仿佛徹底的悲劇
匆忙的一切,把時間壓扁了
我只記得車輪一刻不停,就連做夢,我都在經歷著人生悲喜,
沒有一刻空白可以讓人喘息。
來來回回,真真假假的世界,橫向,縱向,
其實都是對結局的盲從
我又說了一句廢話,把時間的此刻掏空了。
烈性陽光,詩與不詩
1
四月初,成都的陰霾讓人可以擠出水來
我想起云南,內心干旱。
四月的冷,讓墻壁異常堅硬,沒有陽光,也沒有雨水
窒悶的馬路和行人干燥地流動。
我因為干裂的想像實在無關任何人的痛癢生氣
為人們輕輕摩擦傷口的手感到厭惡。
我因為今天陽光的混亂和軟弱為人民不值。
那一邊,干燥的土地張開了嘴,而這一邊,陽光卻輕
薄饑餓。
我們活著就像被栽種,又被阻礙行走的樹,靠天吃
飯,復歸柴薪。
2
被螞蟻蛀空的面包離我越來越遠了
糖渣在胃里翻動。血液回流。
道路像血管一樣越來越擁擠,越來越病態。
城市像我一樣生長著,五顏六色,光怪陸離。
許多標語在匆匆的腳步前一晃而過,就被刻意地忘
記了
許多人,沒有進入標語,也沒有進入視線就消失,
仿佛一錢不值的青春早就剃度出家。
而空門里,有人在抽搐,有人在變形,有人向烈日發
出邀請。
還有人,在等,一年一度的祭日,為自己的死,感到疼。
3
今天,鞋子的高度讓我忘記了馬路,忘記了方向。
擁擠的人群就好像詩句,無法分行。我從左到右,沒有秩序地走。
我忘記了站著的風景,還有晦澀的表情,難懂的自己
正隔著人群看麥當娜把全世界的流血,騷動放在一
首歌里,
盡情跨步,搖擺。
而我只關心鞋子的高度和身材的比例,是不是能把
路走平。
是不是可以支配大腦,讓一切痛苦更漂亮。
4
胃痛,時針走得疲倦,空虛,好像世界并不存在。
我上演著自己的悲喜劇,感動不已。
前天,或者大前天,有半首詩經過我說:“早晨,我被
一百種比喻叫醒,
然后,左眼哭泣,右眼張望”再然后,我爬起來,穿好
衣服
像正常人一樣,出門。
咖啡涼了
咖啡涼了,回憶還在
悲傷,憤怒,曾經扭曲的臉還在
只是,溫度遠了,清晰地遠了,火焰冰涼了。
我從身體里摘出句子
看你的消匿,看我抽搐過的內心
看數字和日子呼吸輕薄,有歪曲的痕跡
距離失去了原點,
跳躍不安中,有茫茫的余生和緩慢的疼
從深深的過去透向白日青天。
下落的手,尺碼未變的腳,還有許多條路都背過臉去,伸向未知
剩下的,還是只有孤獨吧。
還是只有燃燒著的火焰,冰涼得百折千回。
直立行走
無聊的符號,無聊的下午,空白,沖突。
我變成了許多平面,直立行走。
味道從昨夜的黑暗里逸出
笑容很遠很遠,很輕很輕,詭異又遠又輕
那是我第102張被揭去的臉,一邊走遠,一邊抱
怨,又哭又笑
車馬從第103張臉上碾過,這一年就平整地翻過了
走火與涂抹一同靜止
第104張被默默蒙好,夜一直持續到所有縱火行
兇的人都為黎明歡呼
于是前前后后的臉都被感動了,他們蒼白、矯情
那張垂下的臉,呼呼地燃燒著
疑問、痛苦、孤獨、還有,呃,不該存在的臉都燃燒著
旺盛的火磕磕絆絆、噼噼啪啪,還有什么能夠喂養
生活呢?
撫摸,掉了味道
掉了表情
掉了所有的形容,然后重新開始
讓生活 直立行走
提到
提到寫詩,我看到下落的姿勢
有思想、黑暗且莫可名狀
提到日子,我聽到新年的鐘聲
并沒能將人破舊立新或適時地,
從沉溺的生活中提出呼出長遠的氣息
提到北方,寒冷還像許多年前那樣沒有變
從清冽高遠的藍天到堅硬的路面
從小到大路過的老樹,刻在親人臉上的云淡風輕和疼
都沒有變,這么多年
那些忍著滄桑才能到達的起點、終點和它們一一駐扎過的年代
和當年的籬笆、土地、房屋、菜園一起
穿過眼前,我二十八歲的開端
時針走過的家鄉、父親、母親和我的愛花愛草的姥姥,
還在張望我么
越來越遠的你們松弛的目光與期盼
還有那越來越蒼老的陽光,越來越近的風如體溫
如我凌亂的句子,跟隨著我,
從頭到腳,從早到晚,這么多年
而那許多出走的故事
還未完,待續?
丟失的聲音
1
受傷的時候,只有寒冷穿過午夜
我和我的前前后后在一起哭泣
成為所有人眼里多余的愁,不知所措
當音樂、當愛情、當夢想和酒精依次響完
只有一眼望穿的人還守著落花成泥的空虛
只有呼叫不通的永恒還在遠方發出令人心碎的聲音
沒有人,此刻,我也拿不出像樣的自己
是的,那個美妙的夢和時間一起破碎成灰
你和你的我一起丟失了
再也找不到合適的風吹過我們一起意氣用事的年
代了
酒精也不是理由
牌局更不是
因為賭徒是自己
贏家是上帝
一切從頭開始的時候,我們都已千百次地經過了自己
和起初的十字路口
2
以丟失為前提吧,如果我還活生生地
以時間為籌碼,在故事里扮演著一個角色
如果,我還知道,眼前的一切都將成為我的傷
在那一個必將后退的時刻
如果我用言語和夢想收買了什么
如果,我在另一雙眼里不由自主地喜怒哀樂
如果,我堅持著用自己蒙蔽了自己
那越來越逼近的,將生活沖下堤岸的悲傷、苦痛
和不能夠消失的找尋,重復著,催促著
越來越近,越來越暗的,是一種丟失
是我和我的你們一起
互相丟失的,不能言語的彼此
永遠不能結束
不能告訴世界,其實,
其實。陌生
1
從前人的背影中走出,穿過幽暗的走廊
我就像一個裝滿記憶的包裹,坐在陌生人的眼里
充滿了空虛。
空氣里彌漫著世事的煙塵。
磚頭、瓦礫還有呼嘯而過的他人
不平行,不對等地占領了我
這個早晨,我被時間出賣給了陌生。坐著
看綠色的草靜靜地生長
看經過我的腳步默默離開。
當一切迫不及待,向更為遙遠走去
我就如孤獨一般成為被遺留下來的岸灘
成為自己的憂傷
成為始終越不過的溝溝壑壑和那些堆疊起的傷疤
于是,你看見了我遙遠而高聳的陌生
看見我被悄悄掩埋的語言正在成為深淵
2
我需要一個干凈的世界容納脆弱
和有關你們的想像力
我需要你們美好安寧
需要舒展心靈需要放棄深淵
和猜忌漫過的年限不多的生命或者愛情
需要成為那個想像中的自己
需要幸福,自然地開放下去,不再猶豫
深水
指針再跳動一次
憂郁就要傾瀉而下,淹沒今天的暗沉。
此刻我只是站在欄桿邊,遙望的人,
一個站在鏡子旁看前世的人,十米外有百合盛開,
零落,不經意地從容。
溫柔的浮圖遠遠地升起,
愛情在我眼底憂傷地笑著,
仿佛風風雨雨已經被枯萎的日子帶走。
這是清晨,青色的光細細碎碎地升起,我還在仔細收撿一夜變舊的是非,
像遺失在廢墟里只懂沉默
夏天與春天都來得太遲,彼此陌生,
充滿回憶的呼吸,沒有節奏。
顛簸的黑夜白天赤裸著,依次排開。
等幻想涂滿漸漸老去的路
綠衣的早晨,充滿囈語和恍惚的音符,像那年濡濕
的冬季
流過身體時,早已離亂紛紛的我,還在等。
等那人念著幾世修為翻開我手中牽牽絆絆的經牌,淚如雨下
細數傷痕。
然后,化為那年那人心底的一潭深水。
淚流天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