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場
黃昏
下午五點的時針,五點的劇場
落日
不在我的頭頂,但在我收藏的圖庫
在我的手上
呼吸
冰激凌的涼,屬于深秋的神情
不憂傷,是天空渾濁含愛的眼睛
道具丟了,約會取消
我的小鏡子,告訴我
描好的眉,涂好的唇,撲好的粉
該把這些嫵媚的水彩送給誰
長發又長了三寸,白發又多了三根
我的小鏡子,你為什么總要提醒我又老去幾分
昨天,多像個童話
有一只跳舞的紅鞋子和一座透明的玻璃房子
紅紗巾在滿是落葉的樹林里飛
有螢火蟲,麻雀和田野
路邊的燈還睡著,像疲倦的旅人
在廣場,暮色四合的紙張里
我寫下一個人的獨白
一個人的臺詞
我只能繞著彎
這世界暫時找不到一個名詞表達愛
我只能繞著彎,用一列火車的動詞陳述
別人寫過的甜言蜜語
別人用過的玫瑰、巧克力、手表、領帶……
這些我都準備放棄
我要一個人在房間剪輯影片
先找一些油畫棒描一下你的背影
再尋一些班德瑞的曲子畫一下你的聲音
最后躺在床上看一場無名的電影
把有你的鏡頭無限放大
在夢中不停地循環播放
我是多么嫉妒天空
你說過
秋天要帶著一馬車的落葉敲我的門
為此我準備下北方的玉米和青蘿卜
還試著用海邊的貝殼串了會說話的風鈴
門前的法國梧桐已經很老了
它像我一樣喜歡自言自語地說出
你要來的秘密
你不知道
有時候我多么嫉妒天空
嫉妒天空上輪流出現的太陽、星子和溫柔的月
他們每天都會閱讀你的淚、你的笑、你的迷茫
我又多么嫉妒
你的椅子、杯子、電腦、床、枕頭、衣服
以及打開的書
它們身上毫無例外地留著
與你親密過的痕跡
我喊了木槿、百日紅
和白玉蘭
相對于沙灘上的木船和七月瘋狂的陽光
我的愛將在何處閃亮
雨滴乘以速度,是天空悲傷的清澈
大雨,請你告訴我
哪些歡樂的歌
可以譜上白云的步調去唱
那么多年,我的愛一直睡在內心最偏遠的山崗
那么多年,我的愛無法找到可以搭乘的汽車、飛機
或輪船
我有畫板的明天和沉重的鐐銬
我有玫瑰的花瓣和靜止的夜晚
有一束大于白天的燈,照亮愛必經的路口
讓海住進我內心的原野
在波浪中拍打未來
唱出“萬物花開”的梵歌和一個世紀的經典
而誰開始慢慢拆散我,從我的長發和發燙的臉龐開始
從我濕熱的唇出發,一路搖晃
比夏日洋槐淺綠的花蕾更為癡迷地落著
直到滿地芬芳
我喊了木槿、百日紅和白玉蘭
她們都在我北方的七月妖嬈地開
我的愛,你為什么用嗚咽的速度跳入我的城池
不愿醒來。用高于體溫的度數呼喚
用我口含的星子呼吸
用多出的荒蕪開墾
我的愛啊,你又在何處呼喊
穿著深夜孤獨的外套
走向你的盛世
武器
他用100種語言誦讀情書
他用100種表情歌頌他的葉賽寧
他用100句謊言告訴丘比特他一直都孤獨地愛
著。愛著
炊煙。落日。湖水。馬匹。白云。信封
他的向日葵種在欲望的泥潭
他的胡須沾滿虛幻的彩虹,不停地畫出自己
用英雄主義俘虜美人,用獅子、老虎的斑紋看門
酗煙如酒,在黑夜對著天空垂淚
用100種面具命名愛情
不停地在葵花的身體釘進一枚又一枚
生銹的鐵釘
這個早晨是苦的
這個早晨為失眠者準備的早餐是苦的
面包、牛奶、甜點以及晨曦里的煙和光
全都是苦的。他們排著隊皺著眉
如一個垂危的病人走進停下來的救護車
這個早晨音箱里失蹤的音樂是苦的
一點點被我反復咀嚼難以下咽
冬天的黑棉衣和毛手套的笑也是苦的
翻不出一根溫暖的絲線可以擋住穿堂而過的風
這個早晨醒來的夢是苦的
爭先恐后占領我的四肢和大腦皮層
眉毛。眼睛。頭發。嘴巴。牙齒。集體背叛
盤點肉體多余的脂肪制造壞脾氣的炸藥
這個早晨
外出的空氣是苦的
十字路口,被發動的汽車,路旁的廣告牌
和我一樣生硬地沉默著
這個早晨打開的書
是苦的。那些作家總要談起
沉重的生活,并排的腳印,和無法言說的秘密
這個早晨枕邊的手機是苦的
宣布著情人的叛變和不能愛的生活
這個早晨,我不知道身體哪個零件出了差錯
總是讀不出正確的時針、正確的方位、正確的音節
天空一點點明媚
這個艾草一樣的早晨
讓我始終找不到可以收留疼痛的
紙張或街角
邀請
昨天,我接到夜的邀請
在夏天的屋頂開一場化妝舞會
曲子在月光下的音符是多瑙河的藍色
我變成薰衣草睡在青瓦之上
舞會開始,螢火蟲飛來飛去忙著點燈
烏鴉拉開黑色的帷幕忽閃著眸子里的欲火
夜鶯拿著銀白的話筒開始歌唱中國的北方
不能安靜的麻雀還在討伐身旁快樂的毛毛蟲
觀眾席上,螞蟻端坐,圍著一顆六月的麥粒
他準備歌唱一下田野
催促蟋蟀快一些彈琴,唱古老的京劇
填上露水和青草背誦過的臺詞
然后用觸角致以生命的禮贊
那些暗處的生靈開始向著屋頂聚攏
說季節,雨水,陽光和人類
當我忍不住說出漢語
舞場忽然退潮,隨著夜色隱去
無聲又無息
我不說愛
我不說愛
即使世界越來越小,只剩一個男人和女人
我不說那些花粉一樣誘人的漢字
不說點燃一次激情的火種
我不說愛,不說未來
我們的屋子在中國的哪一寸土地
不說一個人的寂靜和經過屋頂的那一縷風
我不說愛,不說燈下的我多么念你
不停地敲著鍵盤
敲著眼前迷茫的云霧
我不說,不說愛
這個讓我眩暈和痛苦的字
這個讓我死去又活來的詞
我不說它妖嬈的光和離去的淚
我不說這些荊棘上的花朵
那么多的人
從我身邊走過,說出愛和遺忘
而我的青鳥早已在黑夜折斷翅膀
我不說,那只多情的蝴蝶
總是留下灰燼,留下走后的閃電擊倒我
我不說愛啊,不說
這枚一直安置在我體內的雷管
這統治我多年的版圖
這耗盡我一生從未走出的棲息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