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詩歌

落日

漫長的下午，在一張舊報紙的

娛樂新聞中畫上無聊的句號

我就要拉上窗簾，讓我房間的暮色

提前降臨，像每個已經過去的下午一樣

這時，我在兩座剛封頂的高樓間

看見落日。腳手架時代的落日

敲打著速度的鼓點，遲遲不熄

不知疲倦的敲鼓人，巨大而無形

我希望落日按時落下去，像我小時候

推著獨輪車的父親從田埂上按時回家

這樣的念想，碰到了我內心隱秘的柔軟

一片片云飄向落日，一朵朵火焰

溫暖著晚霞照亮的大地

落日，天空中最憂郁的等待者

他要先于燈盞和星月

讓堅硬的鋼鐵，冰冷的石頭

沐浴著仁慈而詩意的光輝

晨光中的柿子樹

一夜風吹。落葉引領蕭瑟的草木

唱起季節的挽歌

你掛起燈籠，點燃晨光

你要讓從黑夜里醒來的人

不再憂心鬢角的霜降

不再在迷霧中傳播太陽失明的謠言

樹木中的但丁，在大地的煉獄

經歷了怎樣的漫游

才從堅硬的黑暗里榨出柔軟的陽光

站在你面前，我像一個傾聽的天才

透過你的枝椏，聽見在晨光中睡去的

眾神沉默的密語

今天是愉快的一天

今天是愉快的一天

一陣風，不假思考就把另一陣風吹走

一片樹葉在風中放棄了回到枝頭

樹不再因為自己青春的搖晃而愧疚

這些，不用向我請示

云，只白了一個多小時就開始變黑

下不下雨，有沒有閃電抽打它們

哭過后，彩虹在哪里

都是它們自己的事情，我不用簽字

眼前的河流，自古就彎彎曲曲

無聲的流水，不會在蓋鋼印的文件里

停止流動。岸上的羊群

沿著青草保持著一貫的隊列

野花叢中，蝴蝶穿著自己設計的服裝

跳著雙人舞。這都不用開會

不用我講話。我忠于職守

服從自然的安排，理解神的旨意

漫天彩霞，令人心醉

落日為此把自己照耀一天的大地

交給夜晚，星星，月亮和露水

這不需要秘書，沒有年薪的誘惑

天黑了，螢火蟲不用寫辭職報告

就拒絕開燈。今天多么愉快

我決定取消今晚的飯局

回家吃飯，關掉手機

然后在一本畫滿插圖的書中睡著

然后讓這本書和我一起在夢中

分享虛構的快樂

讀書

昏暗的下午，我在讀一本書

藍色的文字，島嶼一樣的插圖

讓我風塵仆仆的身心沉浸在浩瀚中

波濤翻動著書頁，海鷗替我朗讀

最精彩的章節，潮漲潮落里

是我一目了然的前世今生

窮經皓首，我能為多少沉船考古

我聽見的汽笛，沖破朝霧和暮藹

為迷失在噩夢的人招魂

借著星月，我能徹夜讀書

但我不能像魚一樣深入書的內部

我不會比一塊滄桑的礁石懂得更多

(選自《作家》2010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