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理想主義者的大地(組詩)

黃昏

這個布滿橘紅色塵埃的黃昏

開始下雨，開始穿行于我的記憶——

對于飛逝的往事，對于女兒，

對于將來可能的生活，

如果讓我自由地想一些事情，

我會遙想兒時的陽光、青春的

大雪、一個遙遠而安靜的鄉村和

一座溫暖的城市，以及

它們身上更小的事物:草長、

花開、與樹枝糾纏在一起的風箏，

坐在石階上的老人更加安寧的呼吸。

秋風謠

秋風來臨了，

我在世俗的落葉中

感受到的悲慈，

那些夜色中嘆息的人，

清冷的秋風讓脆弱的生活

得以安靜地輪回。

我談論著愛，當我遠眺，

一個局外的祈禱者愧對了

一年一度的家鄉。

我談論著秋風，啊，

忘掉吧，我生命中最

隱秘的愿望，還能

有多少虛怯，我們還有

多少心力和耐性

來平息內心的恐懼和喧嘩?

大地沉寂，樹梢

動了一下，像那些

在勞作中顯現一生的靈魂。

北斗

有時，生命就是讓我們

一點點回憶，再一點點忘記。

有時候，七顆星星就能

填滿我的靈魂。

那些來自現實世界的喧囂

常常讓我想起童年的燭光。

仿佛北方的大地，林間小路

綿延而悠長。

我有著相悖于這個時代的思想，

我有著那些燭光。

仿佛一個寂寞秋深的夜晚，

我在暗暗的荒涼中安靜下來，

秋風穿過北中國的白樺林，

在更高的地方，

我看見了記憶中的北斗。

給女兒

昨天早晨，我看見你

坐在晨光里，試圖把一根

折斷的火柴拼接起來。

今天，你讓我多次回憶起

那個時刻。我并不是

借此來回顧人生，

只是太特殊了，

如果那根火柴來自你的

童話王國，如果

它點燃，它是否足以

照亮你并不預知的未來?

所以我在內心默默地祈禱，

不為別的，只為那些

在晨光中安靜生活的人們，

以及他們內心拼接起來的火柴，

那樣的人生，那樣的世界。

北方

小時候，我和弟弟

經常爬到屋頂上，眺望

遠處的田野。當我們累了，

夕陽就會從我們背后升起來。

我看見平原的盡頭慢慢

出現的巨大光束，

像祖父晚年的目光，

穿過寂靜的林子。

我看見那些光散開以后，

流淌在大地上，

我們渾身彤紅，像兩塊石頭。

我多么慶幸能夠在

血液一樣的紅色中呆上那么長時間，

直到月亮升起來，蟋蟀

叫成一片。

我不是一只蟋蟀，

但我聽見它叫出了人世之美。

(選自《詩刊》2010年第5期下半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