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四首

青鳥

媽媽，我感覺冷，這個冬天

天空里那么多迷途的鞋子

只有我守著這輛破單車

神說:交給翅膀吧

這太沉重的

大地的翅膀

昨夜，月亮呼嘯著來到我的窗前

夾雜一場黑雪，從天堂到墓地

媽媽，你聽

黃金的斧子已經趟過

冰涼的湖水，密林深處

你聽見了嗎，她們在嘆息

擔架上的那二十七盞菊花

腰里別著令牌的北風

那把自己放在刀口上的北風

已經啟程，當著十萬座山岡

當著十萬駕馬車焚燒的夜晚

媽媽，在一場發瘋的大雪突然停住之前

那個春天，那些狂奔的白馬

仍不能馱走你悲傷的夢

而多年之后，一次蒼白的閃電

早已失聲說出了一座城堡的黯淡

和三歲的女兒

一起做游戲

我三歲的女兒最愛玩一種游戲

每次，她都要我先把自己藏起來

藏起來，藏得嚴嚴實實

藏成暗中的賊

藏在她的陽臺，門后，床下

我三歲的女兒最愛這種游戲

雖然故事開端如此雷同

高潮千篇一律

而結局如你所知

(請原諒作為一個父親這種乏味的敘述)

然后，她就把我從陽臺上，門后面，床下面

一一地揪出來

像揪出一條蟲子一樣

這只小雞因過度興奮而略微顫抖

有一次，我突然改變主意

我要藏在一個她找不到的地方

結果，她一個人站在房間

起初是大聲地喊爸爸，緊接著就

嚎啕大哭

我聽見，我的確聽見了

空蕩蕩的房子里空蕩蕩的

除了孩子悲傷的哭泣

孩子啊，這一天你找遍

世上的每一個角落

卻不曾找到爸爸的蹤跡

但你，孩子你一定要擦干眼淚

忍住悲戚

因為——

爸爸一刻也不曾遠去

爸爸只是暫時被人藏起

藏在這個世界的窗簾后面

小小的盒子里

想念遠方

南方的火燭照耀北方的大雪

夜晚如此寂靜

許多時候我就這樣

一個人在屋中獨坐，偶爾想想

遠方，一些細小事物泛著幽暗的光

墻壁上的像框涌動著光陰的暗潮

該和誰去交談

交出自己的前世與今生

或者夢囈，用夜旅者的腳步聲折疊一雙

翅膀，朝向大海

沿著時光細小的甬道

你芬芳的呼吸把我從夢中輕輕喚醒

而你已然

翻身上馬

我且徹夜寂坐

想念遠方

歌者

你用秋雷點燃一片

圣火，燎原之火

黃昏，你用歌聲清洗

大海和草原

眾鳥高飛的春天，你轉過身去

背負火焰，你合上了時光之書

孤飛的鷹合上了

命運

以骨為笛，你用咳血的回聲

照亮了人世的每一寸光陰

每一個夜行者的旅程

(選自《六盤山》2010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