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五首

2009年，李清照

2009年，李清照開始

妒嫉她的情人

嫉妒他對門的鄰居

每天送牛奶、送報紙的差人

妒嫉他的狗。在他的床上

親吻他的手指、手背、手心

用舌尖、舌根和舌頭的熱氣

嫉妒他的枕頭、梳子

在后腦勺、頭皮上，抱緊，滑過

剃須刀在剃著中年將近的胡須

一雙筷子夾起來的菜葉

路過他的嘴唇、唇上的蜂蜜

李清照在妒嫉中去撫摸她的情人

摸到了他的肋骨

但不說出肋骨上的秘密

看見了蝴蝶，但不交出

她在夜里雙翼微微的顫栗

——它們是多么幸福啊

那條公路。那些在路上

無法睡去的信紙

孤獨的高壓線。但兩只小鳥

對電壓的蔑視

——它們是多么幸福啊

甚至是一個米粒，隨便嗆出的眼淚

李清照開始妒忌它們。妒嫉去那里的

每一輛車子——它們行走時，只需

以公里來計

但屋子中的憂郁。屋子中那些

用憂郁喂大的蜜蜂。開啟時

卻要使用一把——巨大的鑰匙

那么近

我們總是離得那么近

就像兩個相鄰的數字

1和2，15和16

我們總是渴望空氣里

有一架制冷機，像一只巨大的手

把世界上的熱都趕跑

再把我們放在火上溫一溫

晚飯，我吃了稻子的種子

他喝的，是谷子的情人

稻子和谷子是兄弟

我們是一個鍋里燉著的土豆

離不開的親人

我們吃著相似的食物

呼吸著相似的詞語

愛著相似的人

就像兩個相鄰的數字

2和3，16和17

挨得那么近

致一株鄉下的無花果樹

一株鄉下的無花果

站在眾多的果樹中間

不敢聲張

不敢開花

不像桃樹、蘋果、梨子那樣

在結果之前

先開一樹的花朵

她總是生來木訥

把心藏起來

把果實就當成

自己的鮮花

毛茸茸的花蕊里

隱藏著

密密麻麻的火

但沒有煙

也沒有光

只像一口深井

深深的，沉靜

隱忍、悲傷

一株鄉下的無花果

她還把甜

蓋在她寬大的影子下

秋日的第一天

很多樹葉都在忙著

離開故鄉

只有你真誠地

仰起頭

深情地去親吻她

才會知道

等你、愛你

她在那里已經

流著眼淚

生活了多少年

瞇起了眼睛

我喜歡嚼木糖醇，喜歡烏龍茶與咖啡

喜歡看書看見了傍晚，還喜歡

到處走走。我看書時

喜歡躺在藤椅上，不看書了

就瞇著眼睛看一會兒天空

跟著非洲來的那朵白云

到歐洲停一會，又飛到了美洲

我到處走走，還去過我的前世和來生

我的前生是一只刺猬，吃東西時

喜歡細嚼慢咽，把每一個堅果

都當成幸福細細咀嚼

我的來生是一只蜜蜂。我在桃花里

聞到了桃子的清香，在眉毛上聽到了愛人的歌唱

我想到更遠處走走，就坐著火車

就在雨霧中、沙漠里，一遍遍地

改寫著自己的自畫像。在顛簸的車廂中

我有時會認出—個陌生人，卻沒有誰能說出我的真相

有人忽然喊我的名字，當我瞇起了眼睛

看他時，卻錯過了窗外一段奔跑的景象

有時我不知道

要寫什么

有時候我不知要寫什么

就像我不知道要說些什么

夢見了外婆的小抽屜，我只會吸上一口氣

風會吹走了幾片落葉，我只會把它們比喻成

是壁虎可憐的尾巴落了一地

想寫一寫我一天的生活

蜜蜂喚醒的早上、水杯里下午的報紙

散發著別人的暗香

足球、煙灰缸、洗衣機泡沫在傍晚哼唱

我只能說生活是一本讀不完的書在路上

想寫一寫愛情

那些漂在某個村莊的浮萍

有一個棲息在白樺樹上的幽靈

我只能說，有一些鐵軌來自遠方

它們也有關節，也有疼痛

有一張車票，有一個好心人

把他送來時，在正午的時光里打過一個神秘的小孔

(選自《青島文學》2010年第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