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麗.路易斯.卡什尼茨詩選

潘秋蕾徐冠群譯

廣島

將死神投向廣島的人

走進修道院敲響晚鐘

將死神投向廣島的人

蹬開腳下椅懸梁自縊

將死神投向廣島的人

精神錯亂夜夜抵御著

無數從塵土中復活的

冤魂的索命。

這一切全非真實

曾幾何時我還見過他

在城郊他的別墅庭院里。

嬌嫩的矮樹籬，秀麗的玫瑰叢

它們生長緩慢，未能長成遺忘之林

讓人藏匿。清晰可見的是

那素樸的城郊別墅，年輕的妻子

站在他身旁，身著花裙

手牽年幼的女兒

兒子騎在他背上

在他頭上揚鞭策馬

他本人也清晰可見

四腳著地在草坪上爬行

笑歪了臉，因為樹籬背后

是攝影師的鏡頭，世界的眼睛

這三天

這三天

從死亡到墓地

靈魂多么自由

四處游蕩

重返歡樂故土

我也會來到你們身邊

是的，你們身邊

你們看

那窗簾在輕拂

哪怕沒有風

那喧囂已沉寂

哪一怕是正午

你們聽

我用不再屬于我的聲音

為你們拼讀一張

你們不熟悉的

新字母表

明亮的玻璃窗上

我向你們展示

一幅字謎畫

印著古老的謎語

船長在哪兒?

逝者在哪兒?

我們沉浸在

這樣的問題之中

久久不能自拔

我的葬禮上

希望聽到贊美詩

感恩真主

那是歡樂的頌歌

荒唐也好

適宜也罷

因為臨終床

不再是臨終床

我終將

愉悅地跳起

時下時上

輕盈猶如玫瑰之魂

耳邊縈繞著

浪花的旋律

在某一片

地中海的海域

驚濤拍岸

嘩嘩地，隆隆地

時下

時上

小謠曲

我回到祖宅

房屋安然無恙

一片天鵝絨般的草地一道鐵絲籬笆

一塊寫著禁止乞討的牌子

父親的西裝合身得體

母親身著華美的絲綢錦緞

餐桌上我忽然想起了弟弟

逝者軍人

我掘開他的墓將他放到

四季海棠環繞的石凳上

現在你有自己的床了現在你衣食無憂了

回家吧。

他一臉無謂輕晃額頭

手拿白面包

站起身繞過房屋

徑直走向朝霞。

六月

地球未曾如此美麗。

風兒吹拂著小島。

透過純凈的天空

青春散發著奇異的光芒。

藍色的湖泊銀光閃閃，

小河在草地之間歡騰。

稀疏的樹林簌簌作響，

肥碩的鳥兒從中飛過。

大地上滿是幼獸。

馬駒在鮮嫩的草地上追逐嬉戲，

鳥兒在巢中展翅歌唱，

雛雞在蘆葦中蠕動呢喃。

接骨木搭建的紅房子旁

孩子們喧鬧著抽打陀螺。

在金黃的草地上歌唱，

編結草莖和蒲公英。

風中，綠油油的田野

在不停蕩漾，

風車那沉重的翅膀吱嘎扇動，

瀉湖上船帆傾斜。

年輕的地球不停游走

穿越蒼穹的七色光帶。

遮住她容顏的夜色

如云影般轉瞬即逝。

花園

花園被翻耕

樹林被砍伐

在光禿的巖石上搭建茅屋

傾倒一些石頭堆成籬笆

栽一棵仙人掌

挖一口水井

而我

推著水車

轉來轉去

汲取苦味的生命之水

發出驢的哀叫聲

直上星空

(選自《詩歌月刊》2009年第10期下半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