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他的心
經(jīng)常,只有他的心支持他。
他的心,和平、羞澀,愛孤獨勝于愛吸氧,
卻鼓勵他成為一名戰(zhàn)士。
然而,與誰戰(zhàn)斗?怎樣才能勝利?
心并未告訴,也并不關(guān)心。
所以,有時,他會把心從胸膛掏出來,
捧在手上靜靜看,看它凹凸著,在時光中搏動。
純潔的兩位并不知道自己有多雄渾。
我決定不屈服于它的美
天色,更枯萎
我咳嗽,克制著
不去愛浮出湖面的舟和舷上的水草
不瞧一眼,怕眼淚太純凈
那種金色,不是化學(xué)而是密教
我,決定不屈服于它的美
決定不再見自己
如此,怎可能還有溫柔地漫過我身體的明天
重大事件中,惟水聲天真、透明
不曾聽見一個聲音說:“請遠(yuǎn)離一首不真實的歌,請
遠(yuǎn)離……”
耗盡
“惟有耗盡才能平靜。”他對自己得出了結(jié)論,
“就像竹葉落在水上,在另一個平面呈現(xiàn)。”
這讓他想起,他更喜愛的平靜,是一只死蟬。
夏天,他把它從湖里撈起,
擺在書房的一枚松果上,
死亡似乎沒有改變它的身體。
“物的永恒……只需耗盡。”他想,
“或許,天堂、地獄的火
最終也會熄滅。”
聞香
一直,他想用一個句子勾勒出竹葉
就像用毛筆。結(jié)果,不可能
一片竹葉不可能在他此時的語言中成形
他的語言還不是一支毛筆
但,他仍尋找著那
與竹葉相應(yīng)的似動非動
青色、狹長、有時低垂的尖頂……
“才剛開始,會持續(xù)很久。”
就這樣,他坐在窗下
慢慢,記起前世曾記起的:
“那寂靜,和寂靜的漢語……”
恍惚中,他想點一支香
聞香的味道
不安
幾天來,我總感到不安
我像又回到了年輕時
對命運,對是否會一事無成憂心忡忡
這讓我更依賴那片陰影
那片陰影,是我的詩、纖美的詩
它總從我心頭升起
又籠罩我的心頭
像縹緲的水汽,總籠罩著湖泊、群山
但有時,它更像毒品
使用完我的生命
就隨意扔掉
情況遠(yuǎn)不是最糟
這幾日,我被生活撩撥得郁悶、躁狂
就像南方烈日下的一間軍火庫
只要再有一絲蒸發(fā)
就會爆炸
黃昏時,面對渾圓的落日
我想,這樣的結(jié)束
會有一種原子彈的美
我還想起了《水滸》里
武松們的快意恩仇
我想,我雖是一介無用書生
要為錢四處討生活
但又豈能為生活折了脊梁
可終于,我又平靜了下來
覺得,自己是在人間
并沒在地獄
情況遠(yuǎn)不是最糟
寫詩
在不同的明暗中求平衡
一個句子要寫幾天、幾十遍
似乎缺陷永遠(yuǎn)不會窮盡
寫詩只是為了消除缺陷,而非抵達(dá)美
寂靜中,心像石頭,最緩慢呼吸著
比機(jī)器更有耐心
漸漸愛上一次次失控
精疲力竭時,卻感到身體進(jìn)入了
另一個身體
就這樣,在月光下
我們彼此征服
互相引領(lǐng)著游戲
開始真正了解
或許,開始相愛
一個早晨
很早起來,
我的愛人還睡著。
我來到客廳。
見到幽暗鏡中,
一張還年輕的臉,
身體是藍(lán)色的。
然后,坐下來,
聽吉他彈奏巴赫的《薩拉班德舞曲》,
心漸被這簡少的音感應(yīng),
光著的腳很冷。
偶爾,窗外零落的雨。
和吉他毫無感應(yīng),
直接進(jìn)入我的身體。
我知道,再過一會,
巴赫、雨聲都會結(jié)束,
只有我在這兒。
而我也會離開,
在天亮前回到床上,
繼續(xù)擁抱我熟睡的愛人。
(選自《詩江南》2010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