篆刻的邊款藝術

邊款就是在印面以外的面上刻款語，它猶如書畫作品的落款，是篆刻藝術不可分割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

邊款在形式上有陽款與陰款之分。一般稱陰文為“款”，陽文為“識”(zhi)，所以邊款也稱款識。邊款分上款和下款;上款刻囑刻或被囑刻的名，名后加稱呼和謙詞;下款內容是作者名號、年齡、刻制日期、地點，也有注明該印師法的來源。一般款語少則一二字，多則十幾字。另外還有一種長款，短則數語，長則幾百字，刊刻詩文涉及面極其廣泛，可表達作者的藝術見解、人生感悟、作者的刊刻過程、刻者與印主的友誼感情，甚至配以圖案等等。邊款文字融真草隸篆于一體，雄強與婉約風格并存，形式極為豐富，長款則有感而發，或敘事抒情，或考證辨明觀點。從邊款中，我們可以了解到作者的很多信息，有的則具有很重要的史料價值，也是后人辨別篆刻真偽的佐證之一。這樣，篆刻就成了一門集書法、繪畫及文學、史學于一體的綜合藝術了。

邊款藝術是與篆刻流派的興起同步的。一般認為始于明代，至清代已蔚然成風。明代的文彭、何震在這一領域開風氣之先，鄧石如、丁敬之后，歷代篆刻家在邊款創作中以用刀風格及種類的變化而各顯神通。這一時期的邊款書風水準之高堪稱空前，并因此呈現出百花齊放、爭奇斗艷的繁榮局面，成為邊款藝術史上最光彩奪目的一頁。

細品篆刻邊款，會發現小小的方寸之地暗含著文人的款款深情。趙之謙是一位詩、書、畫、印“四絕”式的清代篆刻藝術家，他首創將圖像刻入邊款，圖像款的內容與形式完美結合，其妙無與倫比。“餐經養年”印是為紀念死于兵戰的結發妻子的，趙之謙本人信佛，而且對佛學有精湛研究，所以在印側首先模仿北朝造像的形式，刻了一尊佛像，以寄托對亡妻的懷念和祈禱。

有的篆刻邊款還包容有豐富的文化內涵。如陳豫鐘在另一印側的邊款中說:“書法以險絕為上乘，治印亦然，要必既得平正者方可趣之。蓋以平正守法，險絕取勢，法既然，自能錯綜變化而絕矣。”奚岡篆刻拜服于丁敬，曾在“頻羅庵主”一印邊款中說:“印刻一道，近代惟稱丁丈鈍丁先生獨絕，其古勁茂美處雖文何不能及也。蓋先生精于篆隸，益以書卷，故其所作輒與古人有合焉。”奚岡印風能拙中見放，透落秀逸之氣。篆法方圓互見，更得自然率真。

邊款中還刊刻有很多藝友之間的藝術交流和情意。我們可從鄧石如“意與古會”邊款中獲知，清代篆刻家鄧石如與畫家畢蘭泉從初識到成為至交的過程。頑伯與畢氏初識于乾隆庚子(1840年)，畢氏欲求頑伯篆石而不可得，越歲，畢氏以家藏《鶴銘》持贈，頑伯乃“急作此印謝之”，二人“今俱欣欣”。清代董在“悠然見南山”一印的邊款就有求法問道的記述:“小荃工繪事，又善工篆刻，暇日嘗從余問刀法，因作此為贈，仿丁鈍丁式也。嘉慶四年秋七月，小池于邗口記，時年六十。”黟山派鼻祖黃士陵有一“山農”印，是因為久向朋友求畫不得，刻印促之，其款道:“山農兄許我畫稿，久不與，作此促之。” 讀后令人倍感親切。

近代篆刻大師吳昌碩一生留下大量印石，并刻了大量邊款，內容無所不包。他有一印“畫農”，是為清末畫家任伯年所作，從款中看到他對任伯年的高度評價:“伯年先生畫得奇趣，求畫者踵接，無片日暇，改號畫奴，善自比也。苦鐵銘之曰:畫水風雷起，畫石變相鬼，人或非之，而畫奴不恥，惜哉，世無肅穎也。光緒丙戌冬十一月薄游滬上。”

從邊款中可了解到印人軼事。清代著名印人吳熙載生前刻印過萬，但流傳下來的很少，其原因有二:一是與吳熙載治印屬款不多，不識者磨去有關，以致后人有“攘之先生自印往往不署款”語。二是與吳氏印章失竊于梁上君子有關，他有方“饑思煮石”印，在邊款中寫道:“讓翁自用，竊者無恥”。

還可從中了解到篆刻家的生活情趣。吳昌碩當時已是聞名國內的藝術大師了，但他一直保持著平和的心態和生活情趣。他在一方“小名鄉阿姐”的印中刻款道:“老缶小名鄉阿姐，幼時族中父老嘗呼之以嬉，今不復聞矣，追憶刻此。乙卯冬，年七十有二。”

原西泠印社社長、篆刻大師沙孟海先生是吳昌碩弟子，1962年為懷念乃師，曾刻一印“聾蟲”，其款道:“缶廬老人病重聽，嘗課余刻聾蟲二字。余試為之，未果。老人因中風謝世，今余亦有斯疾，再刻此二字自用，其無成，真聾蟲耳。壬寅十一月孟海。”

遍覽歷代大師邊款，我們不但可以從中知曉無數的文人雅事，而且可以欣賞這集書法、繪畫、篆刻、文辭、人生于一身的邊款藝術，實在是一種極美的藝術享受。

(責編:劉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