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朋友打電話來約我去封龍山看花,電話里有些嘈雜,隱約聽得是看荷花,礙于辦公室里人多聲亂我也沒細問。放下電話思緒有些飄飄,初夏時節蔥蘢的山中會有含苞早綻的荷嗎?我有些疑惑,會是什么花盛開在封龍山的幽谷里,等待賞花人去一睹它的美艷呢?我癡癡地想。
五月的陽光融融如水,我們的車子在暖暖的陽光里行進。很久以前就聽說過封龍山,金元時代的文學家兼數學家李冶曾在此創辦了封龍書院,大文豪元好問也曾在此講學。鹿泉境內的封龍山可謂是河北久負盛名的文化名山。我們的車子一直走一直走,城市的喧囂漸遠,清冽的空氣絲絲沁入鼻息,我和朋友閑散地聊著打發時光,也不知走了多久,抬頭不經意地瞟向窗外,頃刻間漫山遍野的蒼綠竟然猝不及防地直逼到眼睛里來,朋友們告訴我這就是封龍山了。
車子停在一家客棧前,我們走上青石鋪階的山路,晴空底下,數不盡的樹一棵一棵隨著山勢微傾高聳,各自站立成不同的姿態,濃密的樹冠遮住了天空,枝葉交錯,疏朗俊美。一條山路僅容兩人,七八個朋友前前后后拉成了很長的隊伍。霎時風過,兜頭兜臉地落了人一身白屑,細看卻是花瓣雨。前面的一個朋友正掐著樹枝摘花,一嘟嚕一大把,采了花放進嘴里安然地吃著,原來是槐花。北方鄉里人常用槐花和著玉米面或白面蒸一種面食,營養豐富味道香甜,不過這種美食已成為很多人一個遙遠的回憶。槐花極白,較細小,花心卻又露些米黃,花蕾如瓶,成串生長,一旦花開所向披靡,如云如霧,香飄四溢。
越往山里走香氣越濃,鋪天蓋地的槐花霸占了這座山。山路上落著白花,山石因花的籠罩盡顯溫柔,叮咚的山泉也穿了白色的紗衣,花兒隨水兀自飄零。沒有再問朋友,我知道了等待我來的就是這灼灼含笑的槐花。
不可思議的一座山,洋槐遍地,植被叢生,山積坡委,怪石嶙峋。一位愛搜集奇石的朋友不住地嘖嘖贊嘆,只恨山石巨大無法搬動,不能運載回家。唯一解憾的就是拍照,不停地拍照。山間特別巨大的奇石有將軍石、山鷹石、試劍石、靈龜探海,較小的更是隨處可見。這里的石與樹錯落相依。亭亭如蓋的槐像嬌女子,馨香矜持;突兀峻拔的石則如北方粗獷的男兒,豪爽健壯。封龍山流傳著許多綿纏悱惻的愛情故事,故事里的癡男怨女在生前不能相聚,死后就化作了山上的秀樹奇石,生生世世相偎相守,不離不棄。
轉過一道山澗,在林幽谷郁的山中,我竟呆住了。終于,在不期而遇的瞬間,我知道了什么是“花海如云”。遙遙望著山坳,深綠與淺碧之中一層一層白色的花飄浮繚繞著似真似幻,像煙籠如云動。面對萬千朵槐花,我的心一點一點溫軟地融化。想起千百年前的元好問、李冶、張德輝,是否也因了一顆惜香懷翠的心而流連在這山中不肯離去,在這里著書講學、對詩歌賦。還有老子——相傳老子出行后在封龍山隱居修煉,講經論道。據說山頂的太上玉京府就是老子的居所。心因花而動,人亦朝山謁水。明代尚書喬宇到此游歷曾留下詩云:“八面崚嶒擁翠微,封龍山好似龍飛。丹崖遠近蒼霞映,碧殿東西綠樹圍。異境一方驚始到,奇游兩日譫忘歸。獨憐書院無山長,半是黃冠半納衣”。
一路攀爬,微汗濡濕了衣衫,來到山頂的白草寺時,日已中天。進入寺院,心也跟著肅穆起來。寺內香煙繚繞蒼松翠柏,最著名的就是大殿前一棵隋朝的槐樹,十幾米高,四五個人合抱才能圍攏,老槐樹枝繁葉茂,花兒星星點點半隱半露著在陽光里輕輕抖動。是微風泄露出了老樹心中的幾絲愜意,也許看多了世間繁華,這棵歷盡千年的樹淡定悠閑地生活著,以它龜裂蒼灰色的樹干托住了一樹撲撲簌簌的浪漫花色。
樹的美在于它有花,山的美在于它有魂。一脈地水該是封龍山的魂魄吧!白草寺里有兩口水井,井與井之間的距離不足一丈,井深不過丈余,竟然旱不干,澇不溢,并且水清味甜。方圓幾百里的人們常常提了大桶來山上打水,聽說喝了這井水能消困解悶,除病健體。不必說水是否真有這么神奇,光看井的深度就知道山上的水脈很淺。山腰的飛龍泉清亮激越,它叮咚作響地隨著山勢流淌,在峰回路轉的巖邊飛流成瀑。一座山能綠多少樹?一棵樹能引多少鳥雀?且去問水,是水成就了千株樹萬簇花的層疊山色。
人在山中,為花香迷醉,為奇石動容,為澄水喜悅。嵐山麗水容我徜徉,有山之情,花之意飄然藏進我的胸懷。(責編:孫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