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白云深處漫出的群山像一波波灰綠色的浪涌,貼著草原的邊沿翻卷而來,眼看就要越過草原,卻被納帕海碧藍藍的水波擋住了。它踟躕著,像一群擁擠到湖邊的獅子,紛紛把頭伸進水里,飲飽喝足后又靜靜地在水邊趴臥下來。
山脊上一層層一片片的紅松林順著山勢聚聚散散,疊涌起簇簇深綠,仿若獅子頸上飄拂的長鬣。那只前肢伸進水里的母獅正安詳地啜飲著湖水,兩只幼獅撒嬌地爬到背上廝磨著頭。雄踞在邊上的雄獅扭頭眺望著云隙中逶逶迤迤閃閃爍爍的雪峰,默默地凝思著,皚皚雪域有它幾多夢幻和祈盼啊!
群山的影子倒映在水里,和藍天、白云、雪峰交織著,融化著,把納帕海染得更藍、更碧、更幽。盈盈的水面平滑得就像一面玻璃鏡子,三五只白色的水鳥在鏡面上悠悠地滑動著,蕩起幾道粼粼的波痕,不一會便消融在半淹于水面的草地中。
鋪向水里的草地,參參差差,長長短短,像是畫家潑出的一抹抹綠彩,在融融的水氣中,遠看似飄浮于天際間的葉葉扁舟,近看又似舒展于碧波間的叢叢碧荷。草尖搖曳,疏疏密密。密的匯聚成綠色的彩帶,飄拂于碧波間,在陽光的照耀下,一道道青翠的彩帶間著一抹抹碧藍的湖水,草色湖光交相輝映,迷迷離離;疏的散鋪成稀稀的秧田,葉尖綴著瑩瑩的銀珠,在氤氳的水氣中閃閃爍爍,似真似幻。
水光草影中不時有翅影閃動。風吹草低,兩只灰頸鶴從草尖中露了出來,懶懶地踱著步,一會啄啄腳,一會把頭埋進展起的翅翼下,一會交頭說著悄悄話。正走著,前頭的拍了拍翅膀嗖地騰空而起,后面的不慌不忙展開雙翅緊緊跟上。它們一前一后掠過水面,盤上天空,回頭繞了一圈,便翩翩悠悠地向綠茵茵的草原飄去。
翅膀的影子緩緩地在草地上飄移著。引得那黃的、白的、紫的、粉紅的野花兒紛紛從草叢中挺起細長的腰肢,揚起甜甜的小臉蛋,向飛翔的翅影送去一個又一個激吻。于是,一波波淺淺的笑紋追著翅影向草原深處依依地蕩去。那紫紅中泛起的點點金黃,純真中帶著幾份浪漫;那青白中漫出的縷縷紫紅,羞澀中透出淡淡的溫馨;那青黃紫白交錯混合的,奔放中更顯坦蕩。
一縷炊煙從草原中裊裊地升起來了。炊煙下一朵朵白的、黑的、赤的野蘑菇疏疏落落點綴在草地上。咦,那一二個白色的小不點怎么會挪動?不對,那赤色的粗點身上似甩動著什么!定睛細看:哦,那小白點原來是羊群哪!黑點點是牦牛,赤色的是甩著尾巴的馬兒呀!白云一朵接一朵地從它們頭上飄起,在藍湛湛的天空上悠悠地蕩著,一會疊涌成滔滔排浪,一會展開成巨鳥的翅翼,一會舒展成雪白的哈達。云彩就像貼著你的頭頂飄,仿佛只要踮起腳尖伸手就能觸摸到似的。你醉了,心早隨著白云遠去,渾然忘記了過去,忘記了煩惱。
驀地,從草原深處傳來了藏族少女高亢的歌聲: “呀啦嗦——”高遠、透亮、豪邁,像是從天空中穿透下來似的。是天籟么?歌聲回蕩著,漸漸像風一樣飄走了。唉,多美妙的歌聲呀,可惜瞬間卻化為虛無。心若有所失,抬頭尋去,見立在納帕海畔的紅、黃、藍、綠、白的五色經幡在風中嘩啦啦地吟唱著。呵,是風和經幡在對話么?
“歌聲被我吹走了。”風得意地說。
“吹不走的,它依然在唱著呢。”經幡說。
“已經消失了,是不會再生的。”
“本來不生,何曾有滅!”
是啊,聲為無常,聞無生滅。猶如這天、這水、這草,它們早已沒有來去、有無、生滅的執著,才會這么藍,這么碧,這么綠;才有了這萬古不變的寧靜、自然、超脫和博大。
陽光從云隙間透下來,在綠草和碧水間濺起萬千金珠、銀珠,滾動著,跳躍著。進出一束束五彩的光芒。淡淡的草香味兒在空氣中飄蕩著,似有若無。啊,是歌聲么?我聽到了,聽到了!它正從心的深處響起,透亮、空靈、純凈。這無聲之音,可就是生命中的天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