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本文擬就《意拾喻言》編譯者身份及其采取匿名(化名)出版方式的原因進行探討。以推測“蒙昧先生”的身份開始,先假設譯者身份為A,根據現有的較確鑿的證據進行推斷;再假設譯者身份不為A,進行推斷。之后,引出對另一位譯者“懶惰生”的身份及采取匿名(化名)的原因的討論。最終,本文得出的是一系列的推測。究竟實際情況如何,還需要進一步的考證。然而,這并不妨礙本文的價值所在——本文旨在對未來的進一步研究提供一些可能的線索。
關鍵詞: 中西文化交流 《意拾喻言》 譯者身份
《意拾喻言》1840年出版于廣州。“意拾”及粵語的“Esop”音譯。根據該書封面的介紹,該書的中文部分是由一位博學的“蒙昧先生”(Mun Mooy Seen-Shang)書寫而成,英文的翻譯和全書的編排出版則是由蒙昧先生的門生“懶惰生”(Sloth)完成。該書為十六開大小,從左到右橫向書寫,正文之前有“敘”和“小引”。“敘”是以一位英國人口吻寫成,未署名,且“知名不具”?!靶∫焙喗橐了魃郊耙了髟⒀缘挠绊?,不再以英國人口吻敘述。在該書小引的最后,有一行小字注釋:“The foregoing Preface and Introduction were written by Mun Mooy Seen-Shang when the Fables were translated into Chinese with the Writer’s name attached.”[1](《意拾喻言》,1840,廣東)敘與小引為蒙昧先生在將喻言翻譯為中文時所書,且附有作者姓名。正文共分三欄:中間一欄為中文的《意拾喻言》,左邊一欄為其英文翻譯,每一行中文對應兩行英文,一行意譯,另一行為直譯。右邊一欄為中文的拼音,每一行中文對應兩行拼音,一行為官話拼音,一行為廣州方言拼音。該書的封面可分為三部分:標題《意拾喻言》及英文標題Esop’s Fables 被放置在紙張開頭,用醒目的大粗體寫出:其下是對編譯者的簡介;第三部分,以整個紙張的二分之一大小的篇幅附上了兩句中國諺語“孤掌難鳴”和“五湖四海皆兄弟,人生何處不相逢”及其對應的英文翻譯和中文諺語。出版地點和時間在整個紙張的最底端以小字寫出,形式同今天的大部分出版物。
目前,對蒙昧先生的身份的判斷,學術界有兩種看法。其一,根據戈寶權先生的考據,蒙昧先生是在當時廣州經營對外貿易的“十三行”地區教外國人中文的中國先生,是羅伯特·湯姆(以下稱“羅氏”,據考證是該書的編者Sloth的真名。具體見下文)的中文老師(孫紅梅,2001:7)。其二,有的資料中“蒙昧先生”變成了羅氏的又一化名,是羅氏假托的一個身份。《中國近代文學大系·翻譯文學集》(3)在介紹這一版本的《意拾喻言》的時候,寫道:“譯者是英國人,書上的署名是’蒙昧先生著,門人懶惰生編譯’,其實譯者的真正姓名是羅伯特·湯姆?!盵2]很明顯這里是將蒙昧先生和懶惰生合二為一。下面,筆者將根據以上兩條線索對蒙昧先生的身份分別進行推斷。
首先,如果“蒙昧先生”確有其人,是羅氏的中文老師,那么他懂英文嗎?根據孫紅梅的考證,羅氏曾在1840年的《中國叢報》中為該書寫過一篇英文長序,并且提到了該書的翻譯情況——是在不同時間,由編者用中文口述給老師,再由老師潤色呈文,成為風格簡單平易的文章。[3]如果這一資料可以得到證實,那么蒙昧先生應該是不懂英文的。
此外,這位蒙昧先生為什么要在出這樣一本外文譯作的時候隱去真名?我們可以聯想到“敘”中的“知名不具”。事實上,要隱瞞真實身份,譯者完全可以寫上自己的化名,而不必如此突兀地將真實意圖“知名不具”完全暴露?!靶∫焙蟮男∽肿⑨屢埠茏屓艘苫?似乎中文的翻譯已經附帶著譯者的姓名早于這本中英對照的《意拾喻言》來支持這種猜測。這里我們只需注意的是譯者在這一版中隱去姓名的痕跡過于明顯。一種可能是這位中文執筆出于自身安危的考慮而隱去真名。在出版該書的時候可能編譯者都感到該書的內容會觸犯當時清政府的“禁令”。后來該書的查禁,也確實說明這種預感不無道理。而此前,一方面,清政府曾與1834年明令傳奇、小說等書為禁書。[3]故這本譯作于當時也應屬禁書之列。這也就成為譯者的顧慮所在。另外,當時政府厲行閉關鎖國政策,對外國教會和傳教士有諸多限制,且在1839年剛剛進入虎門銷煙,中外關系,特別是中英關系格外緊張。這樣的情況下與洋人牽扯上關系,還明著將這樣的關系擺出來,印在書上,自不是什么高明之舉。然筆者以為,自稱“蒙昧先生”是譯者的一種自謙。正因為他的不蒙昧或者“博學”,才致使這部著作得以傳入東方文化。
關于蒙昧先生身份的另一種猜測,即這個名字有可能僅是羅氏的一個化名這一點,筆者將在下文對羅氏的身份推測中予以討論。
據考證,Sloth原名Robert Thom(1807—1846),中文譯名為羅伯聃:
”羅伯聃(以下簡稱羅氏),英國領事官。生于蘇格蘭,1834年來華,抵廣州后很快學會了漢語,于1839年用‘Sloth’(懶惰)為筆名發表了一個中國故事的譯文。不久他把《伊索寓言》譯成漢文。1840年進英國領事界,在廈門、舟山、鎮海及廣州等地任翻譯。1841年10月至1842年5月任鎮海民政長官,1843年10月任英國駐寧波第一領事。編有《漢英詞匯》(Chinese and English Vocabulary)(1842)及《漢英會話》(The Chinese Speaker)(1846)等書?!盵5]
既然羅氏曾在本書出版之前使用過Sloth這一筆名發表譯文。那么,可以肯定,Sloth一名并非為《意拾喻言》量身定做。且本書發表之后,“在廣東出版的《中國叢報》有過三次對《意拾喻言》的介紹,其中1840年卷談到Sloth就是Mr.Thom”。[4]由此,羅氏僅用Sloth做了一個筆名,而非有意隱瞞身份。
上文曾留下一個疑點——羅氏可能假托了蒙昧先生之名。持這一觀點的原因,一方面是找不到真正的“蒙昧先生”,另一方面,在“敘”中,敘事者明顯是以一個英國人的身份講話(如“吾大英”,“先儒馬里遜”);而“小引”后面的注釋中提到“敘”和“小引”皆出自蒙昧先生之手,很容易讓人聯想到所謂的蒙昧先生其實不過是羅氏的化名??赡艹霭鏁r根本不曾有一位中國先生,僅僅是羅氏一人就單獨完成了編譯工作。那么,假托了這么一位“博學的蒙昧先生”,其原因若按照作者在敘中所述——本書是為幫助外國人學習漢語而作——則有可能是提高該書在中國人心目中的質量和可信度(畢竟,由外國人寫的中文和中國人執筆給讀者的印象是有區分的)。此外,一個中國老師與外國學生這樣的編譯組合,也是羅氏豁達胸襟的體現。他不是以高姿態去教“外國人”學漢語,也不是以啟蒙的姿態去教育中國人,而是本著平等的方式進行文化交流。這可以從書的封面上兩句中國諺語“五湖四海皆兄弟,人生何處不相逢?!盵1]看出。在他看來文明的碰撞和接觸是必然的,老死不相往來的狀態必然打破。當然,如果說《意拾喻言》的翻譯完全出自這樣一個英國人,大家有理由相信他的中文修養是十分出色的。否則,一個外國人怎能寫出像“盤古初,鳥獸皆能言”“山海經載”“禹疏九河之時”“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等看似信手捏來實則精細推敲的如此精準的中文?
就目前掌握的資料來看,1840年出版的《意拾喻言》的真實譯者身份并不十分明朗。通過推測和事實相結合,筆者僅希望本文能夠為以后的研究提供些許線索。此外,對于翻譯意圖的考察也可以間接推測作者的身份,在這一方面,本文涉及較少,應在以后研究中繼續討論。
參考文獻:
[1]伊索著.蒙昧先生,懶惰生譯.意拾喻言.廣東:The Canton Press Office,1840.
[2]施蟄存主編.中國近代文學大系·翻譯文學集(3).上海:上海書店,1991.
[3]姚福申.中國編譯史.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1990.
[4]孫紅梅.北京大學研究生學位論文——伊索寓言在中國.北京:北京大學圖書館館藏,2001.
[5]中國社會科學院近代史研究所編譯室編.近代來華外國人名辭典.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