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伏十年,臥底記者告訴你不知道的真相

只有了解真相，才能防范騙局!

他被譽為南方媒體最神秘的記者，被稱為報界中“最英勇的人”，他的一篇篇揭露稿件不斷見諸報端，但他從沒有署過真實姓名，因為他是一個臥底記者，這樣做是防備他暗訪過的黑惡勢力報復。

十年臥底，他曾接觸過乞丐群落、妓女群落、血奴、酒店里包房賭博的賭鬼……這些稿件只要一見報，就能引起轟動。登載著暗訪稿件的報紙，當天總能賣得很好。然而，那些黑惡勢力也對他恨得咬牙切齒，甚至有人揚言出十萬元買他一條腿……

遵照他的意愿，化名為李幺傻，聽他講述最危險的體驗，了解我們所不知道的社會真實。

六碗面條，造就臥底記者

上世紀九十年代末，李幺傻還在家鄉——北方一小縣城做著一名公務員，每天過著朝九晚五的生活。但父親的一場大病，不僅花去了他所有的積蓄，而且欠下幾萬元外債。那幾萬元的外債，按照他當時的工資標準，需要他一生來償還。

于是，他決定離開家鄉出去掙錢，他知道，自己只能成功，因為已經無路可退。

1999年8月6日，他揣著200元錢坐長途汽車來到了省城。當晚，為了省錢，他和很多農民工一樣，用2毛錢買了一份報紙鋪在身下，睡在車站外的廣場上，懷里緊緊抱著一個黑色的小包，那里面裝著畢業文憑、獲獎證書和出版的兩本書籍——他全部的資本。

餓了吃2個燒餅，渴了就對著水龍頭狂飲。終于，就在身上只剩下幾毛錢的時候，他進入了一份剛創辦的都市報，成為一名記者。

李幺傻揣著這幾角錢來報社報到，出乎他意料的是，報社不但沒有收取各種各樣的費用，而且還免費安排食宿。報社有一個食堂，吃飯可以放開肚皮吃。還有一個宿舍，免費為記者提供住宿。宿舍里有嶄新的被褥床單、電壺臉盆，連新毛巾都準備好了。

剛報到的第二天，李幺傻就接到任務，去暗訪乞丐群落。而這個任務之所以被分配到他頭上，是因為六碗面條。

那是第一次在單位食堂吃飯，吃的是雜醬面，師傅剛給他撈了一碗面條，他背過身去，還沒有走到座位上，就風卷殘云地將那碗面條吞下肚子里。師傅笑著給他撈了第二碗，還打趣地說:“慢慢吃，別著急，多著呢，看你能吃多少?”他極力壓抑著自己的食欲和不斷涌上來的唾液，坐在凳子上，端起飯碗，又是幾口吃下去了。這次師傅驚訝了，給他盛了第三碗。他端著飯碗慢慢走到座位上，不到一分鐘，第三碗面條又吃完了，這次他才品嘗到了雜醬的香味，才感到肚子里有了溫暖的東西。第四碗面條盛上來的時候，很多人都好奇地望著他，可是他沒有感覺到，依然埋頭津津有味地吃著面，吃得全神貫注，不知道身后已經站了好幾個人。那天，他一下子吃了六碗面條，那是他離開家鄉這十幾天來吃的惟一的一頓飽飯。

很多天后，李幺傻問起部門主任:“為什么當初選擇我去做暗訪記者，安排我去打入乞丐內部?”

主任說:“你剛來報社的時候，又黑又瘦，神情木訥不說，還一副病懨懨的樣子，不認識的人真的會把你當成乞丐……還有那天你吃飯的情景。”

原來在報社第一天吃飯的時候，主任就站在李幺傻的身后，他說看到李幺傻吃飯的樣子，心酸得幾乎掉下眼淚。

上世紀九十年代末的省會城市，已經出現了職業乞丐，他們強行索要，市民不堪其擾，但又無可奈何。那時候的市民還都普遍認為乞丐是生活所迫。

領到任務的當天下午，報社提前支付給他100元錢，做為“活動經費”。 李幺傻來到了南郊菜農的田地里，花20元錢向一名菜農買了一套破了幾個洞的衣服。

回到報社，換上那套衣服鞋子，李幺傻開始了乞討生活。第一次去暗訪，不知道會遇到什么人，也不知道會露宿何處，還不知道會不會挨打，會不會被乞丐們傳染上一些可怕的疾病。但是那天，李幺傻一點也不害怕，強烈的生存本能讓他忘記了恐懼，他告訴自己，必須在這家報社生存下去，必須脫穎而出，付出再大的代價也在所不惜。

臥底丐幫，升任“財政部長”

李幺傻來到了這座城市最繁華的一條大街旁，把事先準備好的一張紙鋪在地面上，上面寫著“妻子殘疾，又身患重病，夫妻流落在此，好心人幫忙治病”之類的話，紙上放著一個破碗，碗邊被磕出了一個豁口。他坐在紙張后面，一副奄奄一息垂頭喪氣的樣子。他不敢看來來往往的人群，擔心他們從自己的眼中讀出了欺騙。

幾分鐘后，來了一對母女，孩子大概剛剛上學，她一個字一個字吃力地念完了紙上的文字，然后從自己口袋里掏出了一枚一元錢的硬幣，放在了破碗里。

臨到下午的時候，他已經有了20多元的收入，這些錢中，有一元的，有五角的，還有一角兩角的紙幣。他把一元和五角裝在口袋里，只把一角兩角的紙幣放在破碗里，讓人相信他一直沒有要到錢。快到黃昏的時候，收入已經達到了50元。到了傍晚，李幺傻剛要收工，一個臉上有一塊刀疤的中年男子走來了，他一腳踢翻了破碗，呵斥道:“老子注意你半天了，他娘的在這里要飯，給誰打招呼了?”

李幺傻站起身來，惶惶不安地從口袋里掏出事先準備好的一包紅梅香煙，抽出一根，雙手遞給他，說:“大哥，兄弟今天剛來，不知道這里的規矩，您老高抬貴手。”那天，李幺傻說了很多好話，“刀疤”才讓李幺傻跟他走。

“刀疤”只是乞丐行列里的大哥，并不是幫主，幫主從來不露面。深入乞丐行列之中，李幺傻才知道乞丐里都有嚴密的組織，等級森嚴。幫主的身份是最神秘的，剛入伙的小乞丐是無法一睹幫主真容的。幫主的下面是幾位老大，老大就相當于一個小組長，他負責乞丐們的工作安排和日常事務，誰在哪條路上乞討，誰負責監視，誰負責望風，這些都由老大安排。

老大的手下有幾名打手，打手們都是乞丐群里身體強健、身手矯健的青年，他們有一項重要的工作內容就是打人，遇到錢不上繳的人，和他們認為不聽話的人，看不順眼的人，就會大打出手。他們是乞丐群落里的“督察”。

打手的下面是乞丐。而乞丐又分老乞丐和小乞丐。早進入幫會的，就是老乞丐;晚進入的，就是小乞丐。這有些類似于江湖上的弟子排名，不以年齡論，而以拜師早晚論。李幺傻是一名小乞丐。

每天乞討的時候，李幺傻不管風吹雨打，烈日暴曬，都堅守工作崗位。下班時，他會把當天乞討的錢一分不剩地交到老大手中。他清楚地知道，在自己乞討的時候，就有打手在旁邊盯梢，甚至多少人給了錢，給了多少錢，打手都在暗處有記錄。

經過這么長時間的臥底，李幺傻終于清楚:乞丐們并不像人們想象的那么貧窮，他們很多是好逸惡勞，有些乞丐白天乞討，晚上盜竊。有些村莊甚至全村人都出去乞討，實際上，他們都很富裕，家家蓋起兩層樓房。

后來，李幺傻也曾經多次和救助站的工作人員交談過，成都市救助站站長榮道清說:“如果你們給乞丐錢，那就是給我們的工作設置障礙。乞丐能夠要到錢，就會在這條路上越滑越遠，他們越發不愿意種地或者打工，越發好逸惡勞。”對照一下現實，真是這樣。

乞丐的乞討方式非常多，花樣翻新，少說也有幾十種。冒充殘疾人只是其中較為普遍的一種，還有乞丐謊稱自己錢包丟了，沒有錢回家，討要路費。這種乞討方式是近幾年才出現的。假扮乞丐的人，一般都比較年輕，要么謊稱自己沒錢買票回家，要么謊稱找不到工作，現在很餓，只要你幾元錢。

李幺傻提醒大家:乞丐是利用人們的愛心來騙錢，騙取了人們的同情和信任，所以是很可憎的。你給了他們錢，他們不但不感激你，還笑話你是傻瓜。他認為乞丐長盛不衰，跟市民濫用同情心有很大關系。

一天，李幺傻在翻看一張被風吹過來的報紙，“刀疤”大為驚奇地說:“原來，我們這里還有個秀才啊!”李幺傻識字的消息傳到“幫主”耳朵中后，他在乞丐中的地位迅速提高，最終他見到了住在城市地下管道中的“幫主”，并成為“幫主”的“財政部長”。之后他發現，原來“幫主”就是乞丐們的包工頭，掌控著乞丐們討來的錢財，而且那個“幫主”本身犯有命案。最終，“李幺傻”暗訪乞丐群落兩個月后逃回報社，并協助警方抓獲了“幫主”，他的報道成為當年當地轟動一時的新聞。

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暗訪乞丐群落之后，李幺傻隨原來的一位報社領導離開西北，轉戰到一家南方報紙。

在經濟發達的南方城市，李幺傻又走進了妓女群落。在人們的觀念中，妓女都是生活所迫而被逼無奈走上這條道路的。而經過一番暗訪，李幺傻發現妓女和乞丐一樣，都是一些好吃懶做的人。

在李幺傻看來，人們對妓女同情的觀點，來源于當代一些粗俗文學作品編造的一些解救妓女，和妓女戀愛的情節，說什么妓女沒錢上大學就出來賣淫，其實學生在大學里可以申請獎學金，可以申請貧困貸款，還可以做家教，哪里犯得上當妓女?這個社會上有很多生活貧窮的女孩子，她們依然堅持找工作，依然執著地堅守心中的防線，這才是真正值得敬重的女孩子。

當時，那個南方城市里一條街道的妓女數以百計，她們都住在街道附近城中村的出租屋里。那座城中村里有一幢異常氣派的樓房，共五層，房屋足有上百間，租客大多是妓女。為了暗訪妓女生活狀況，李幺傻在這幢樓房里租了一間房屋。

李幺傻每天都在暗處觀察大院里的一切。夜晚的這家大院，就像走馬燈一樣，各種角色粉墨登場。如果小姐獨自走進來，后面幾十米處一定跟著一個探頭探腦的男子;如果有男子從這個院子里走出來，隔幾分鐘后就一定有剛剛和他“工作”完的小姐走出來。那些男子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夜半過后，妓女們陸續回來了，有的賺錢了，興高采烈，隔著老遠就對著樓上喊:“老公，下來吃宵夜。”有的垂頭喪氣，回到出租房里，很快就熄燈睡覺。

出租房里除了妓女，還有各種各樣的人。有的是妓女的丈夫，有的是妓女臨時姘居的男友，有的是背后保護妓女的人，還有的是依靠妓女生活的人。

妓女的生活千篇一律，她們每天都在接觸不同的男人。她們很快就忘記了男人的面容，卻不會忘記男人送到手中的鈔票。她們有的干這行已經很久了，眼光練得非常毒辣，一眼就能看出男人是否有錢，性格是否殘暴;她們有的性格扭曲，暴躁易怒，破罐子破摔;她們中還有的剛剛入行，膽小怕事，懦弱畏縮，男人不給錢也不敢吭一聲。

走出妓女群落后，為了得到好稿獎，拿到幾百元的獎勵，李幺傻想打進血奴群落里去。在這里，他所看到的現實遠遠比想象的更加殘酷，血奴的上方是血頭，血頭的上方是血霸。血頭都是當地的地痞流氓，而血霸則是手眼通天的人。血奴被血霸們控制著人身自由，就是這樣的情況下，血奴竟然還感謝血頭和血霸讓他們得到了錢。然而，血霸和血頭依靠血奴賣血，賺得則要多得多。每賣一次血，血奴只能得到160元，血頭得到400元，血霸則得到2000元。更可怕的是，正是那種極不規范的采血操作，造成了一些地區的艾滋病流行。

接下來，李幺傻還暗訪了酒托、代孕等群體，聽起來這些群體似乎離我們很遙遠，而實際上他們就生活在我們的身邊，但是我們卻一點也不了解他們的生活。

然而，經過了這么多年的暗訪后，李幺傻的身份也被暴露了，曾有人打進報社電話威脅他，說會將李幺傻打成殘疾;還有人說，會拿出10萬元買他的一條腿或者一只胳膊。

多次深入虎穴的李幺傻也感到深深的恐懼。每天晚上，從報社下班后，走在大街上，他就感到驚恐不安，不斷地回頭張望，擔心會有人在背后下毒手。而遇到有人快步走來，或者奔跑過來，他就異常緊張，趕緊背靠墻壁，擔心那是他曾經暗訪過的人，是來向他報復的人。

很長時間里，李幺傻的包里都裝著一把菜刀，那是他在夜晚的地攤上買到的。走路的時候，菜刀硬硬地碰撞在他的胯骨上，他才有一點安全感。

還有很多次，他一個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右手放在包里，抓著刀柄，眼睛左右逡巡，看著旁邊每一個人的神情。而等到沒有人注意的時候，他就快步奔進出租屋里。

“這些年來，我處處小心謹慎，提心吊膽，雖然暗訪生活充滿了危機，但是我樂此不疲，我無怨無悔。”李幺傻這樣說道。

為了保護李幺傻的安全，他所在的傳媒集團將他從記者崗位調到了行政助理的安全崗位，在經歷了太多驚心動魄和膽戰心驚的日子后，他也渴望過上平靜的日子，“也許過幾年之后我會選擇在一個小城市生活，做點小生意或是包上幾畝地，像海子詩里寫的那樣，過面朝大海春暖花開的生活。”

而不管以后選擇在哪里生活，這段暗訪生活將成為他生命中最濃墨重彩的一筆，不僅僅是因為出生入死，還因為他用自己的努力換來了有尊嚴的生活，以自己的責任心踐行了記者的使命與責任，有生如此，別無他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