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會在午后的閑茶時間和一二好友聊起《故宮》,這是一部足以證明央視的紀錄片制作水平凌駕于其他電視臺的優秀紀錄片。談笑宴宴之間,只覺往事倏然而過,大學時那股縱論無忌的意氣已然淡淡遠去,現在要談起的《故宮》,卻已與那金碧輝煌的宮室無關。因為,我想到的是這座皇城永恒的城市氣質,以及為這種氣質所熏染的城市小食。
老舍先生說得不錯,北京城的味兒啊就在民間。友君前歲赴京時,我只向她薦了舒老先生的作品集,因為,就在那一點一捺之間蘊藏著一個兒子對母親的無言大愛。感動,因這源于民間的樸質卻驚天動地的摯愛,這愛源自生前,綿延于身后,久久未絕。忽然想起那一句口號,“平民的才是世界的!”,真的要敬服發現這個真相的人兒,或許,所謂的“平民的”更多還是一種存在,但這份平民化的存在恰恰是一個城市最恒定的氣質。
京味的小食多帶有活潑而強烈的民間氣場,哪怕是宮里的“克什”,也飽浸了一股腦兒民間的鮮活。
首先出場的是奶油炸糕。其實,最早看到老北京的奶油炸糕卻是在煊赫無比的“紅樓宴”上,照著這書頁上七碟八盞,小樣配食的細寫法,不免覺得曹公夸張聲勢了些,只不過尤為好奇的是,那劉姥姥帶了一瓷壇家去的做得比花樣子還巧的小面果子和奶油炸糕究竟是個怎的模樣?那個時候竟還有奶油呢!
其實,傳統糕點中就有著奶油炸糕這一項的,只不過不是七零八零年代生長起來的共和國的花骨朵兒們所理解的,奶油一詞竟多被眼前大玻璃櫥窗內的麥琪琳奶油。又或是高檔些的鮮奶油所悄悄替換了。京城百姓的飲食習慣受蒙滿回風影響頗深,北人慣好奶類制品。而“奶油”、“酥酪”之詞對于以魚米為食的南方人而言確實是很陌生的。這些加入了奶酥的京味肴饌,大到成品菜樣,小到酸甜調料,無一不張揚著老北京人的一份源于草根的風情。
遲至今日,奶油炸糕的滋味,還有種蒙蒙的帶有記憶深處的痕跡。記得還是中學生的時候,有次趁便隨父親參觀一個大型高級面點考核成品展,兜兜轉轉,傳統的糕點竟也能被美器裝點的金碧無限,在一個展臺的正中,放了一套八件的白骨瓷碟,每個碟仔細地放入四枚炸得金黃誘人的面團子,雪般的霜糖綿綿地灑于其上,金白相襯,那色調也頗具情味。一旁的名簽上用蒼道的魏碑體寫著“奶油炸糕”四字,為了這四個字,當下舉起了手里的相機,端著食評家的樣子圍這瓷盤左右地轉。
我自幼就不嗜甜點,長到現在也沒有慣養成食用點心的脾性,所以每次看到家人朋友買來一盒盒精巧的豆糕香片時,自是不可能恣肆地狂想著自己像美食劇集里那滿把狂食的模樣了。而這“奶油炸糕”卻憑那來自京城民間的風味和北方以奶油烹炸的特色,讓人心下萌動起享食的因子。看著那金黃色的酥皮,雪花似的白砂糖,吞咽一下口水,便能自然地譜出一段與老北京,與劉姥姥有關的味蕾狂想曲了。
我可以無比貼近地感受皇室的園林建筑,那對我而言沒有任何的接受障礙,的確,皇城是北京最強悍的氣質,可我還是不了解北京,因為京城是北京人的城池,北京胡同里的主角依舊是生活在北京角角落落里的老少爺們兒,皇室的氣質雖然強悍。卻始終替代不了京城根子里的平民味兒。
終于,皇室還是淪為北京城里的過客。轟轟烈烈卻注定帶不去一絲兒云彩。風云蒼茫,頤和園的湖水又涸了幾度,京城的百姓,依舊以他們寵辱不變的神態,顯示著小市民的生活品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