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住我們的根

根的世界是神奇的。有位植物學家做過這樣一個實驗:將一株黑麥栽種在一只大木箱里。在黑麥根系最發達的時期，即麥穗在風中揚花之時，拆散大木箱，洗去黑麥根上的泥土，這株黑麥的根系竟有1400萬條之多。這些根連接起來，延綿600公里，等于北京到錦州的距離;若將這些根上的150億條根毛根根相接，竟可達1萬公里，相當于北京到巴黎的距離。

根是堅忍的。在實驗室里，我看過一幅染紅的玉米根尖的縱切面照片，那可真是令人心痛的細嫩，而且嬌嫩。我無法想象在那擁擠的環境里，孱弱的根是如何呼吸，如何生長。

在根的周圍，那擁擠領域，還有蟲豸出沒，沒有藍天、白云和月光。根總是心甘情愿地、默然地承受著一切。根一旦植入土地，對土地就無法不執著地擁抱。

19世紀法國建筑師莫里埃一直尋覓強固墻板之法。一場大風雨，拔倒了他故園的大梨樹。大梨樹雖然倒了，但那拔起的根，仍如無數只手，在土里土外，縱橫交錯，依然牢牢地在抱著、摟著、死抓著泥土，將泥土抱成結實的團塊。莫里埃用鋤頭猛砸之，依然固若金湯，堅不可摧。大梨樹這牢不可破的“根土合一”，引發了莫里埃的靈感，發明了鋼筋混凝土。

根不但向水生長和向肥生長，更是永遠地向下，向地的深處生長，這是宿命。假若選一個溫暖、濕潤和陰暗的房間，將一個剛長出長直且幼嫩的蠶豆芽橫置桌邊，7小時后，你會發現根尖已明顯地轉而朝向了大地生長。

我在高倍顯微鏡下觀察過洋蔥的根尖細胞。那細胞如月光般透明，如西藏透明的空氣，沁出一片涼意。于今想起，我仍然心痛那長而尖、單薄且形似晶瑩之矛的細胞。

根是有夢的，根的夢永遠在土地上，是土地上面撐開的不斷傳出鳥聲的如蓋綠云。在土地遭受了凄風苦雨的打擊后，在植物遭受了人類長期的、太多的砍殺后，想想我們的根，依然特立獨行，依然迎向阻力，依然保有義無反顧的挺進勇氣和深入的姿態。

理解偉大的根，留住我們的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