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媒體審判”與司法審理之間的關系

【摘要】“媒體審判”指新聞媒介對尚未最終裁決的案件進行廣泛報道并流露出傾向性結論而對司法機關形成輿論壓力的情況。從央視新聞頻道報道介入“倪順義”案的審理可以看出，隨著信息傳遞日益便利，“媒體審判”在我國不僅已經存在而且能量巨大，對司法獨立和司法公正都有一定影響，應該正確予以引導，從而保持司法的公正性和獨立性，使“媒體審判”既能促進司法公正，又不至于妨礙司法程序的正常進行。

【關鍵詞】媒體審判;“倪順義“事件;央視新聞頻道;司法公正;司法獨立

“媒體審判”一詞本是舶來品，在西方國家是指公共傳媒的新聞報道或評論不當地侵入司法領域，從而形成“輿論審判”影響司法裁判的現象。近年來，隨著社會民主化進程的不斷深入、廣播電視科技的發展及公共傳播媒體民生意識的加強，這一現象也逐漸走入我國的社會生活，引起了人們的廣泛關注。人們對“媒體審判”是否存在、是否公正、是否侵犯了司法獨立的原則及其社會效應性進行了深刻的討論。前不久發生在深圳的“倪順義”事件的處理結果再次吸引住公眾的眼球，不由得使人再次深思“媒體審判”對司法的巨大影響。

一、“倪順義”事件回顧與問題提出

2009年11月5日下午2時，56歲的失業男子倪順義拎著裝有錘子、菜刀和斧頭的小包徑直來到位于福田區崗廈的深圳市社會保險基金管理局10樓1019室，接待他的是30歲的養老保險處副科級科員李芳芳。作為一名年輕的干部，她也許沒有想到自己例行公事的“拒絕”會帶來一場血光之災。當倪順義從李芳芳口中再次得知自己辦理提前退休的要求被拒后，瘋狂地掄起了錘子砸向這個與自己素無恩怨的女人。頓時，鮮血染紅了偌大的辦公室。倪順義繼而掏出菜刀揚言殺人，鄰近辦公室的工作人員聞聲趕來，踹開大門，一場更大的悲劇才得以避免。

一場看似簡單的故意傷人事件，卻因為倪順義申請提前退休背后的曲折經歷成為輿論熱議的標本事件。經媒體炒作特別是中央電視臺新聞頻道《新聞24小時》欄目的報道，原本事實清楚、犯罪嫌疑人倪順義也對犯罪事實供認不諱的一般性的暴力故意傷人及擾亂國家機關正常工作秩序的案件，在媒體引發的輿論風暴中，卻在案件性質的認定上出現了戲劇性的變化。2009年11月21日凌晨，因故意殺人罪證據不足，檢察院未批捕，再被依法羈押15日后，倪順義得以取保候審。然而依據檢察院的解釋，倪順義被取保候審的理由顯然過于牽強，首先本案證據確鑿:物證上，傷人兇器并未遺失;人證上，當時在社保局工作的人員都有在場并目睹罪行發生的客觀現場條件。其次，犯罪后果嚴重，對受害人造成了巨大的身體和精神傷害，在社會上造成了惡劣的影響。第三，犯罪嫌疑人倪順義對犯罪事實供認不諱，態度坦誠，在審訊過程中并沒有刑訊逼供和誘導套供的嫌疑。

那么，為什么原本可能犯故意傷人罪和擾亂國家機關正常工作秩序罪數罪并罰，應該接受法律懲罰的倪順義，卻被簡單的認定為“證據不足”，給予取保候審呢?通過對事件的全程調查研究，可以發現正是媒體，尤其是央視新聞頻道《新聞24小時》欄目對“倪順義”事件的報道基調、報道方式和輿論導向對司法的最終裁判起到了幾乎是決定性的影響。

二、報道基調催生輿論同情，輿論壓力催生媒體審判

在民生新聞已經成為電視新聞報道最常用、最為觀眾接受的報道模式，在收視率、觀眾好評率和電視品牌的美譽度建構的刺激下，越來越多的電視臺以一種“民眾利益的守護者”和“社會不公正的扒糞人”的姿態出現。從群眾日常生活中采制而來的新聞，內容上鎖定群眾的生存狀況、生存空間，關注群眾的冷暖痛癢、喜怒哀樂，形式上充分利用先進的傳播手段，提高新聞的時效性和互動性，拉近電視與觀眾的距離，成為當下電視新聞創作的主流趨勢。作為國內影響力最大、權威性最高、資源占有率最多的央視系統之一的新聞頻道，自然也在改版后，新推出的《新聞24小時》欄目主打“親民牌”，在《新聞24小時》的版塊《面孔》和《聲音》中著重報道普通民眾關心的社會問題，并以此來輻射其國內第一媒體的影響力和塑造其“關注民生、服務公眾”的品牌理念。因此，在報道“倪順義”事件的過程中，《新聞24小時》的報道基調是有較為明顯傾向性的。一般來說，新聞報道要遵循公正客觀的原則。但在“倪順義”事件的報道中，《新聞24小時》完全強調倪順義作為“弱勢群體”的無奈和迷惘，對他傷人行為的動機解讀為“社保局工作人員的不作為或無效作為導致倪順義生活無望，轉而揮錘相向，釀成慘禍”。這樣就單方面的把事件發生的責任完全推到了深圳市社會保險基金管理局一方，為整個事件的處理定下了一個似乎是“官逼民反”的基調。而深圳市社會保險基金管理局作為國家行政機構，從世俗的眼光來看，必然屬于強勢的權利單位，當強勢機構與弱勢個人發生矛盾到的時候，公眾的情感也必然選擇后者。這時，作為傳媒的《新聞24小時》傳播出的訊息透露出預斷性的結論，就契合和反映了社會上普通老百姓直覺的、感性的認識觀和價值觀，從而激發了公眾潛在的對強勢機構的不滿，形成一種強大的輿論風暴，將所有的同情都給予的倪順義，將所有的非議都砸向深圳市社會保險基金管理局。在輿論同情的巨大力場中，《新聞24小時》不可避免的成為了公眾情感上的“指路者”，得到了公眾輿論的廣泛支持，于是《新聞24小時》作為媒體，便獲得了“媒體審判”的資格和主動權。由于《新聞24小時》的輿論引導，公眾可能會在缺乏技術性的證據證實的情況下，就給司法機關的審判定性，致使輿論普遍倒向倪順義一邊。這種“輿論審判”對當事人、法院、法官都將產生了巨大的壓力，可能最終使法官基于傳媒對自身情感的影響或迫于公眾輿論的壓力，做出有失法律程序公正或實質公正的判決。

三、“媒體審判”與“選擇性失明”

作為“媒體審判”代表的《新聞24小時》，本質是媒體，所以必然具有媒體“擴音器”，即“選擇性失明”的特點。在“倪順義”事件的報道中，倪順義作為弱者、失業者、生活貧困的現實情況，善良、老實的個性被不斷放大;而在基本事實情況都不明確的情況下，深圳市社會保險基金管理局“不作為”的“失誤”也被《新聞24小時》似乎含蓄又有點意味深長的提了出來。同時，《新聞24小時》過多關注了犯罪嫌疑人倪順義，很少或者說干脆忽略了受害人李芳芳的報道，這就在新聞傳播的資源上為倪順義提供了明顯的優勢，因為民眾往往關心的是處于新聞標題中心的人物，民眾的輿論和情感好惡也往往給予新聞中心人物。這就使受害人李芳芳以及她所在的深圳市社會保險基金管理局，沒有與倪順義對等的傳播資源，沒有平等的話語釋放的權利，被媒體和社會輿論無限的邊緣化。尤其在事件的后續調查過程中，事實清楚地證實倪順義要求辦理提前退休的要求是不符合國家的規定，受害人李芳芳作為公務員，拒絕為其辦理是合法合理時，《新聞24小時》的后期報道重點仍然是倪順義作為個體所受到的“令人遺憾的不公正待遇”，極力強調深圳市社會保險基金管理局“不作為”的“失誤”;仍然沒有對受害人李芳芳的傷勢情況、精神狀態進行較為詳細的報道。這也使公眾輿論始終在為一個經歷曲折的故意傷人者搖旗吶喊，卻絲毫沒有關注被害人，甚至對被害人的同情都少之又少。

四、“媒體審判”對司法公正和司法獨立的影響

“媒體審判”嚴格講是不能算審判的。只有法院才能判案，至少在現代文明國家的民眾都應知道這一點。但是，新聞媒體在司法審判過程中發揮的輿論性影響作用是客觀存在的，而且在實體結局上影響最終司法判決的也不在少數。從一定意義上說，媒體的聲音代表了一定民眾的基本價值觀和感情流露——也就是我們常說的常理、常情。但需要注意的是，社會價值觀從來都是多元的，媒體反映的僅僅是“一定”群體的常理、常情，甚至不一定是主流的。退一步說，即使所有媒體眾口一致， 代表了社會上絕大多數民眾對某一具體問題的看法，也不能認在進行司法審判時就必須順從所謂“民意”。因為案件特別是刑事案件的審判是相當專業的工作，在證據的采集和認定、邏輯的推理以及法律的適用等工作上，非經特別訓練是不足以做到“以事實為根據，以法律為準繩”的。

媒體對案件信息的披露主要注重于時效性、社會效應性，當然也必須兼顧客觀真實的底線，但由于新聞媒體作為大眾傳媒的特點，它所把握的客觀真實性必然不會達到法庭上所要求的案件事實清楚、證據確鑿充分的標準。

因此，在“倪順義”事件的司法處理中，我們可以看到，媒體《新聞24小時》代表了最廣大公眾的聲音，公眾的道義感和價值觀則直接綁架了司法審理的獨立性和公正性。社會輿論的壓力、對弱勢群體的同情、對現實政府機構效率低下的不滿、強烈的社會反響和可能產生的政治影響以及“媒體審判”作用下，司法機關在行使司法權力的時候，顧慮重重。在受害人與公眾“民意”之間，司法機關選擇了后者;在弱勢個體和強勢機關之間，司法機關則選擇了前者。

司法機關最后的裁定順應了大多數民眾的呼聲，也致使深圳市社會保險基金管理局為倪順義辦理了提前退休手續。但是，這種結果的出現，是以媒體逾越了自身權利的范圍，充當隱形的“審判者”、“民意”超越了法律，法律由“鋼性”轉變為“柔性”為代價的得來的。從某個角度來說，“媒體審判” 對司法不公的形成確實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

所以，媒體在行使輿論監督的權利和履行引導輿論的義務時，應該秉承客觀、公平、公正的原則，引導民意從不理智的沖動到理智的法律意識的轉變，協助司法機關作出正確合法的判決，維護司法的獨立性和公正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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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朱 漢.從“彭宇案”看輿論監督與司法公正之間的關系[J].法制與經濟， 2009，4.

作者簡介:

甘波，男，西北師范大學教育技術與傳播學院2008級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電視藝術與制作研究。

張喜紅，男，西北師大教育技術與傳播學院2008級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電視藝術與編導理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