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10年早春。北京大學的一個階梯教室,因為白先勇和《牡丹亭》,300個座位座無虛席,晚來的學生只能站在走廊上,四條走廊全站滿了。
白先勇身著藏青色的中式服裝,腳穿锃亮的黑皮鞋。他站在講臺后面,臉上寫滿了怡然的笑容。悠揚的笛聲從教室的一角飄出來,古典美人杜麗娘和小丫鬟春香在春天的“牡丹亭”里且歌且舞……著名昆曲演員沈鳳英還在現場示范《游園》片段,贏得掌聲一片。
3月11日,為期5年的“北京大學白先勇昆曲傳承計劃”正式啟動,著名文學家白先勇的昆曲情緣有了新的寄放之處。北大藝術學院原預設120人選課名額,開學報名已爆滿;學院為此把人數規模擴大到200人,即使如此,聽課的學生還是爆棚。因此有北大學生稱其為“史上最火爆公選課”。
“北京大學白先勇昆曲傳承計劃”工作組負責人介紹說,本來他們預計來參加面試的人數是30人,沒想到學生的踴躍程度遠遠超出了想象,甚至有遠在上海的學生報名。來自北大、北師大、傳媒大學、人民大學、北京理工大學、北京語言大學、中國藝術研究院的近80位報名者擠滿了面試的房間。
白先勇說:“目前,北京大學和蘇州大學首先開設昆曲選修課,建立一南一北兩個高校傳承基地。”
2010年的滬上之春,千紫萬紅,花團錦簇。就在上海世博會啟開大幕前夕,新版《玉簪記》首次在上海演出,這是旅美作家白先勇自2004年推出青春版《牡丹亭》之后的第二出“白氏昆曲”。
戲稱當了近6年“戲班主”的白先勇,對新版《玉簪記》同樣充滿著寵愛的自信。他說:“《牡丹亭》是史詩式的作品,《玉簪記》則是小品式的,但它們都是最能代表昆劇藝術的作品。”除了保留昆劇的表演之外,新版《玉簪記》在舞臺服裝設計和制作上都是朝著簡約、寫意、時尚更邁進一步,整出戲的氛圍就是“東方水墨意象”,全劇的服裝設計也更趨淡雅。
1937年,白先勇在廣西桂林出生,他的父親是國民黨高級將領白崇禧,母親馬佩璋出身于廣西富商家庭,卻是典型的相夫教子的賢妻良母。對文學的選擇,對藝術的迷戀,使出身軍人世家的白先勇走上跟父親迥異的人生道路。
他的一枝妙筆不僅寫盡了歷史的滄桑和復雜,而且剖析了深刻的人性,同時他的讀者遍布世界。他的小說無數次被編成熱播的影視劇,《玉卿嫂》是白先勇首部被搬上戲曲舞臺的作品,而《金大班的最后一夜》也被謝晉導演搬上了舞臺。《臺北人》是白先勇創作的一部短篇小說集,他以哀怨的筆觸寫盡了遷入臺灣的大陸人的命運。長篇小說《孽子》、散文集《驀然回首》等足以使他成為華語文學界不可撼移的重量級作家,但白先勇卻對昆曲情有獨鐘。昆曲作為我國傳統的戲曲,已經有600年的歷史,興盛于明清時期。2001年,昆曲被聯合國科教文組織列為“人類口頭和非物質文化遺產”,這也成了白先勇實現自己夢想的契機。他與昆曲的緣分早在他幼年時就結下了。當他還是個10歲的孩子時,當時梅蘭芳復出,和俞振飛在上海合演《游園驚夢》,非常轟動,一票難求,他就有幸在父親的帶領下第一次領略了這著名的一折《游園驚夢》。白先勇稱自此后,他就“不停地游園,也常常驚夢”。1978年白先勇重回闊別了39年的上海,看了長達3個小時的昆曲《長生殿》,其后又到南京看了江蘇昆曲團張繼青演的“驚夢”“尋夢”,他極其感動,“那種感動超過看一出戲,而是文化上的回歸”。他把傳承與弘揚昆曲藝術地點的第一站放在臺北,因為臺北有很多的昆曲知音。第二站選在蘇州,那是昆曲的家鄉。
2007年3月,西子湖畔春光明麗。白先勇帶著20多人的劇組悄悄來到杭州,進行青春版《牡丹亭》的拍攝。在西湖郭莊、湖上畫舫、胡雪巖故居等地拍攝外景。之后,白先勇還到武林巷5號為青春版《牡丹亭》的碟片進行簽售,并接受媒體的采訪。
這位著名作家、“昆曲義工”也是一位美食家。他對杭幫菜特別是樓外樓的菜肴贊賞不已。10多年前的一個初秋,白先勇是第二次來杭州了,那時他正在美國加州大學擔任教授。他在游船上品味了西湖龍井茶,又在著名劇作家顧錫東,時任省電影家協會秘書長周建萍等人的陪同下,來到“樓外樓”用餐,他非常欣賞樓外樓北倚孤山,面擁西湖的就餐環境,對名樓的美食更是贊賞有加。當服務員小姐將“西湖醋魚”端上桌時,他禁不住喊了起來:“它是西湖醋魚,這在臺灣是好有名氣哦!”一盤“龍井蝦仁”,碧綠的龍井茶葉與白玉般的蝦仁相映生輝,清香裊裊而來,白先勇連連叫好,像觀賞藝術品似的遲遲不下筷箸。即便是那肥潤的“東坡肉”,他也連吃了好幾塊……臨別時,白先勇深情地說:“我要來杭州養老,因為這里有西湖,有我喜歡的昆曲和樓外樓的佳肴。”
如今,白先勇73歲了,這個年紀本該在美國享受著伯克萊大學榮休教授的幸福生活,然而,一貫低調的他卻在這幾年頻頻亮相,從美國到臺灣、到香港、到內地、又把青春版《牡丹亭》帶到歐洲巡演。歐洲人的眼淚是不會輕易流的,是中國昆曲的美及湯顯祖《牡丹亭》的至情,把歐洲人感動得掉淚。這一切的一切竟然都是為了昆曲,一個與其作家身份毫不相的東西。
從2004年掛帥蘇州昆劇院青春版《牡丹亭》至今,白先勇作為“昆曲義工”已經走過了整整6個年頭。本著“尊重古典但不因循古典,利用現代但不濫用現代”的原則,青春版《牡丹亭》不僅走進了國內各大城市的一流劇場,也走進了幾乎全國所有一流高校,更使中國昆曲的遺跡踏上了美洲、歐洲的土地……這一切,在白先勇之前,根本是不可能做到的。溫家寶總理也親自買票看了他們的演出,并欣然題詞祝賀:“姹紫嫣紅牡丹開,良辰美景新秀來。”如今,總理這幅娟秀文雅的墨寶已高掛在蘇州昆劇院的辦公室內,顯得格外醒目。
“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白先勇在他的昆曲世界里日夜操勞,精心打理,傾情奉獻。這6年來,白先勇幾乎都耗在了龐大的制作與營運上。從劇本刪改到排練制作,從演出洽談到謀求贊助,還有開不完的發布會,說不完的講座課,一切都是為了昆曲的觀眾能多一些,再多一些。不可否認,青春版的巨大成功,依靠的完全是白先勇強大的個人影響力。整整180多場演下來,至今為止投資已將近2000萬。這一大筆巨額費用,不少都來自臺灣、香港、澳門、美國等地的企業家,是因仰慕白先勇其人,又為其積極傳播昆曲的精神所感動,本著一份文化使命感而自愿無條件投資的。
白先勇曾經這樣說道:“我白先勇只是一個代表,我的身后有一支巨大的團隊。正是無數人的愛心、善心、熱忱和文化使命感,才有今天的青春版《牡丹亭》。我希望,讓世界看到中國最美好的藝術——昆曲,并把她世世代代相傳下去!”
因為一場美麗的“青春夢”,因為對昆曲的一個“情”字,因為他那鐘“情”愛“美”的人生和藝術,白先勇依然在昆曲的道路上前行著,終難割舍。如今,白先勇又投身到新版《玉簪記》的制作運營中去了,請來了華文漪、岳美緹兩位頂級藝術家指導,又將王童、董陽孜、奚淞等一大批臺灣一流的藝術家聚集在一起,將昆曲與古琴這兩項世界級的“非遺”完美結合,琴曲書畫,相映生輝,交織成高雅優美的昆曲美學嶄新華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