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應對能源價格頻繁波動的幾點思考

全球金融危機發生以來，能源價格出現了快速波動。僅以汽、柴油為例，2009年以來，其價格表現出反復調整的特征（見下圖）。從我國的現實情況來看，能源一直占據著重要的地位。特別是隨著我國經濟的快速發展，產業分工日益細化，各產業之間的聯系顯著增強，能源行業作為產業體系的上游，其價格的不穩定可以通過縱向產業鏈條傳遞給整個產業體系，繼而通過橫向關聯擴散到國民經濟的各方面。能源價格的頻繁波動將不利于整體經濟走勢的平穩。那么，如何規避能源價格的波動，保持相對穩定，盡力保持國民經濟產業體系的平穩發展呢？筆者認為，針對本輪能源價格波動中暴露出來的價格體制以及產業結構方面的矛盾，重點要關注以下四大問題。

一、適時推進能源價格改革

國際能源價格的大幅波動對宏觀經濟產生了很大的不利影響，直接引發了能源及其關聯企業的景氣循環。中國雖然因為政府定價使能源價格可以保持在一個相對穩定的水平，但國際國內之間的價格差依舊是一潛在的不穩定因素。特別是在全球經濟一體化的形勢下，脫離市場法則的定價機制，本身就是不穩定的要素。

一般來看，在價格管制下，政府把價格維持在一個穩定的水平，任何一項非市場自發需求的措施背后都會以或大或小的成本為支撐，價格管制也不例外。中國能源價格長期維持較低水平和行政定價，使得能源供給持續緊張，價格上漲壓力不斷積蓄。對于供給緊張，政府尚可以通過補貼來維持供需基本平衡，但是補貼不公平、補貼加重政府財政負擔都是難于解決的問題。至于價格上漲壓力，政府則束手無策，這就形成了一種隱性通貨膨脹，使得長久被壓抑的價格有上漲的傾向，若長期不管，則會導致價格的日漸扭曲。所以，政府雖然強制維持了價格的穩定，但是付出了巨大的代價，并且滋生了更大的隱患，引發緊缺資源外流，放大能源需求，降低能源利用效率，加劇能源供求矛盾，并成為價格進一步大幅度波動的動因。

事實上，國內一直對能源價格改革有所規劃，但由于國內外巨大的價格差，若找不到合適的切入點，會大大影響國內能源市場的穩定，并且加大政府的財政壓力。近段時期里，在黃金連續創歷史新高的引領下，原油、銅、棉花等各類大宗商品的價格紛紛持續上升，創下數年甚至有史以來的高點，并由此加大輸入式成本推動型的通脹預期。從2010年8月底到10月中旬這段期間，涵蓋19種商品期貨的路透/杰弗里斯CRB商品指數上漲了近14%，達到最近兩年新高。顯然，目前應該是考慮推行能源改革的時候。因為，在此輪能源價格觸頂之后，世界性大宗能源商品價格將會下降，此時國際與國內能源價格差距將變小，這也是中國進行能源價格改革最佳好的時機。

當然，能源價格一旦進行改革，國內的能源價格終將與國際市場接軌，必然受國際能源價格波動的影響。短期而言，中國能源價格改革可能導致國內能源價格的相對不穩定。但是，能源定價機制的市場化改革，有利于形成真實的市場信號和靈活的反應機制，增強經濟活力和供給能力，提高能源效率，抑制能源需求，因此，長期而言，改革是保證能源價格穩定，或者不上漲得太快的基礎條件。而且，在改革的設計上可以盡量減小國際能源價格波動的影響。

二、加強我國戰略能源儲備

作為世界上第二大石油消費國，油價上漲或者下降都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由于我國石油對外依存度高達50%，使我們能源需求隨時面臨著潛在的風險。如果我們沒有足夠的儲備，國際石油供應的突然中斷，可能會導致社會和經濟馬上崩潰。退一步講，即使不會發生供應中斷，由于我國是一個石油凈進口國，上半年油價一路上升，我國沒有足夠的石油儲備予以緩沖，更不用說以石油儲備為權重發揮影響油價的話語權，使得我們不得不為進口支付越來越高的成本。

各國的經驗證明，建立戰略能源儲備是保障能源安全的必要措施。世界上主要能源消費國家不僅多方開辟石油生產、供應基地，而且建立大量的儲備，以穩定供求關系、平抑市場價格、應對突發事件。20世紀90年代以來，世界主要石油消費國也相應采取了一系列的能源政策。美國繼續力求在國際石油事務中起主導作用，加大對歐佩克產油國的壓力，同時啟用戰略石油儲備，加快能源多元化，減少對歐佩克的依賴。歐盟各國政府在高油價沖擊下加強了聯合行動。美國和日本曾憑借動用石油戰略儲備，安然度過1973年的石油危機；在本輪石油上漲行情中，日本因為儲備充足，受到的影響遠遠小于中國。

目前，我國的戰略石油儲備狀況并不樂觀。美國的原油庫存量到2010年年底預計將在3.501億桶，這是1981年以來的最高儲備量。與此相比，我國2008 年年底開始設計建設戰略石油總儲油能力為1.69 億桶。2010年已完工的建設僅占該階段總設計儲油能力的40%，約為7千萬桶。由此可見，即使在未來幾個月內立即向已經完工的這部分儲油設施注入原油，對需求也不會產生顯著的提升作用。基于此，為了降低對外依存度，我國需要大幅度提升能源儲備。尤其是經歷了世界能源價格的強力波動，政府也更加意識到增加石油儲備以應對緊急情況，維持國內價格穩定的重要性。

三、建立和完善能源金融體系

隨著產業金融的日益發展，能源與金融相互聯手已經是一個必然的趨勢。經濟全球化下的競爭是現實市場與虛擬市場聯動的全方位競爭。借助金融的支持，石油企業可以實現產業資本和金融資本的融通，更好地幫助石油企業在國際市場上實現套期保值、價格鎖定和規避風險。在美國，能源金融，或者說，石油美元，是美國乃至世界貨幣金融體系的原動力，是美國國家利益的武器和國家競爭力。上世紀70年代，美國與歐佩克達成協議，將美元作為石油的唯一結算貨幣，直到今天，美元仍是世界石油的主要交易、結算貨幣，使得油價的波動在很大程度上成為一個美元現象，世界油價隨著美元的貶值而上漲。

石油作為當今世界重要的戰略資源，如此受制于一國貨幣的變動，這對于石油交易大國來說是很被動的。但是，以美元為石油主要結算貨幣的事實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不會改變，短期內建立國際貨幣體系、通過政策限制美元發行貨幣是不可能的。在這種情況下，隨著金融全球化和國際貨幣體系的不斷發展，部分產油國政府已經開始要求用美元以外的貨幣結算，“石油歐元”“石油日元”應運而生。

在“石油美元”和亞洲范圍內日本、印度力圖搶占亞太石油定價中心地位的現實形勢下，中國作為一個石油進口、消費大國，首先應該積極尋求“石油人民幣”，爭取推動人民幣成為石油結算的貨幣之一。隨著中國經濟的穩定高速發展，外界看到了中國潛在的經濟實力，不少國家都表示可以接受人民幣結算方式。所以，中國一定要抓住機遇，發展原油期貨交易所，爭取石油定價權。其次，我國金融資金尚未真正進入國際石油市場，加大“石油金融一體化”、建立完善的國際油價對沖機制，無疑是當下題中之意。我國外匯儲備規模過大，潛在市場風險很大，有必要把石油安全與金融安全聯系起來，用石油實物儲備或期貨儲備參與外匯組合，這樣不僅可以規避金融匯率風險，還能夠提高石油戰略儲備，提高應對價格波動的安全防火墻。另外，政策層面，還要加強“石油金融”的貨幣政策，從而更大規模的有效利用國際金融資源。

四、持續推進能源結構調整

隨著人類工業文明的進步，遠古時期存儲的石油、煤炭等化石能源，由于其本身的不可替代性和人類的過度開采利用，變得日漸稀缺，直至枯竭。如果我們沒能在衰退的過程中成功地用新能源替代，改變人們對傳統能源的過度依賴程度，傳統能源價格達到天價也不無可能。根據BP公司的統計，按照2007年的產量水平計算，世界的石油儲備平均僅夠人類繼續開采41.6年，天然氣和煤炭則分別為60.3年和133年。就我國而言，能源具有“富煤，貧油、少氣”的特點，石油和天然氣的儲采比分別為11.3年和27.2年，即使是儲量相對豐富的煤炭在2007年的儲采比也僅為45年。

傳統化石能源不僅面臨著供給短缺的問題，還面臨巨大的環境外部成本問題。例如，化石能源的使用是目前世界環境嚴重污染的主要原因之一，化石能源釋放的溫室氣體被認為是氣候變暖的罪魁禍首；能源開采過程也帶來地質破壞（如采空塌陷）、安全等問題。使用傳統能源的外部成本，已經給我們帶來了龐大的損失。根據綠色和平組織針對我國煤炭開采而發布的《煤的真實成本》報告，僅在2007年，我國煤炭開采、運輸和使用造成的外部成本高達17450億元人民幣，占當年中國GDP的7.1%。如果將這些外部成本內部化，即將這些外部成本在價格上體現出來，比如政府加征相關稅費，煤炭價格將上漲23%。

在本輪能源價格波動中，能源產業結構的不合理問題再次暴露：資源約束突出，能源效率偏低，能源結構不合理，能源技術裝備水平低等，導致了單位國內生產總值的能耗和主要能耗產品能耗高于主要能源消費國平均水平。能源消費以煤為主，環境壓力加大，煤炭在一次能源消費中的比重仍然占到約70%，以煤為主的能源結構在未來相當長的時間里還難以改變。立足長遠，我國應該加快建立資源節約型、環境友好型工業發展模式，大力推進結構調整，加強重點行業節能減排分類指導和準入管理，大力發展循環經濟，積極推行資源綜合利用。只有從根本上轉變產業對傳統能源的依賴，不斷開發新能源，盡量縮短從傳統能源向新能源的過渡時間，才能降低能源稀缺性造成的價格變動對整個經濟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