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20世紀20~30年代美國經濟泡沫化繁榮的破滅,毀壞了舊有的生產一消費膨化結構,孕育出蕭條。巨型泡沫的破滅其威力是巨大的,生產一消費結構的解構和重構的過程艱難而復雜,經濟規律不可違,美國經濟長期蕭條是必然的。
關鍵詞 美國 經濟大蕭條 漫長必然
經濟蕭條是生產一消費膨化結構的解構和重構的過程,是一個高層次結構向低層次結構轉化再向更高層次結構邁進的過程。蕭條過程要完成四個任務:消除過高杠桿,還原實際消費能力;排除機能障礙,恢復本來功能;擠出過量的虛擬成分,回歸實體經濟;調整內外生產一消費結構,實現經濟再平衡。出清債務,出清與債務相關的存貨,重新積聚消費能力,重建生產一消費的自適應動態結構,重構生產一消費—信貸體系,實現生產一消費新的平衡,這時經濟就從蕭條里走出來了。
1929~1930年美國開始的整整十年的蕭條并非是偶然的,也不純粹是政府干預過多造成的。政府的干預會使經濟系統發生漲落,但經濟系統最終要通過生產一消費自適應機制進行動態的自組織。“無形的手”對經濟的調控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
一、泡沫破滅的沉重打擊
1929年6月起,美國企業蕭條已經開始。10月,投資人對企業景氣和獲利能力不能隨著股價提升失去信心的過激反映就是股市崩盤,道瓊斯指數從9月的最高點386.10點,降至1932年7月最低點的40.56。
之前,有四分之一甚至超過三分之一的美國家庭和個人加入炒股大軍,數十億數百億美元的資金投入股市搏殺,大大小小的銀行和企業卷入放貸的行列。大蕭條前,信托投資公司如吹肥皂泡般地冒出來,1929年大崩潰時以比他們誕生速度更快的速度破產。“當股票市場在1933年(應當是1932年——引者注)7月跌到最低點時,消失的金額約有七百四十億元。”相當于1929年美國國民生產總值的71.3%和存款總額的145%。1929~1932年期間,即使那些最賺錢的行業也損失了60%~80%的資產。
大蕭條正式到來前,在1921~1929年間有接近6000家與農業蕭條有關的銀行倒閉。大蕭條到來后,1929~1932年,“國家的財富估值從3650億美元降到2390億美元,預示著不動產、資本和商品的大幅貶值。3年間,總共有85000家企業破產,留下了高達45億美元的沉重債務,5000家銀行停止支付”。20世紀20年代,美國有1000億美元的公司和個人債務,這些貸款如商業銀行和企業給消費者的貸款,在泡沫破滅的打擊下,相當數量成為不良資產或有毒資產。企業倒閉使得大量資源和設備閑置,失業率高企。
價格泡沫跟著破滅。價格泡沫的破滅就是價值的回歸。1925~1926年佛羅里達州的土地投機狂熱,由大自然的一場熱帶風暴清理了它的價格泡沫。銀行結算價格從1925年的10.67億美元下降到1.43億美元。1929~1933年,美國“工業產出下降了37%,價格下降了33%,實際GNP下降了30%,而名義GNP則下降了一半以上”。到1932年,美國的貨幣數量在三年間減少了三分之一。
泡沫破滅削弱了大量投資者當前和未來的購買力。如果自有資金的消失只是削弱投資者當前的消費能力的話,那么,信貸資金的消失則削弱了投資者未來的消費能力。泡沫破滅和企業倒閉形成的債務鏈嚴重打亂了金融秩序,企業直接融資困難,摧殘著企業的景氣。企業的不景氣使富人、中產階級和未失業者的購買力不斷下降,直接后果是生產一消費中、高端能力的突然中斷和持續萎縮。
經濟泡沫與經濟乳汁一起毀滅,舊有的結構七零八落,新的結構正在孕育。
股災不是經濟蕭條的罪魁禍首,但它是過去一切潛藏危機的引爆器。十數年來的經濟問題,首先是泡沫化繁榮下的債務鏈問題露出真面目。銀行的倒閉就是債務鏈斷裂的結果。股災不單單使投資或投機者的數百億美元消失于無形,股災還使得高度膨化的生產一消費結構突然坍塌。股災開始了一個去杠桿和去資產虛擬化的過程,開始了重建生產一消費自適應動態結構,重構生產一消費—信貸體系,實現生產一消費新平衡的過程。
二、解構任務的沉重和重構工作的艱難
生產一消費是經濟運行的互為依存和互動的過程,任何一方的變動都將引起對方的相應變動。
“在危機最低點的1932年,資本主義世界生產資料生產比1929年減產43%,消費資料生產只減產14.3%。”越是高端的耐用消費品、奢侈品行業,其調整幅度越大。這種明顯的矯枉過正,這種價值回歸的殘酷過程,碰到平均失業率達到18.8%(1929年11月~1939年),失業者基本失去消費能力,中產階級大量消失,富人財富大幅縮水的低級消費狀態,與之前相對應的那一部分高端生產產生了嚴重的對稱性破缺。這期間,消費資料價格下降幅度小于生產資料價格就足以說明,人們已經把保生存作為人生目標,難再有耐用品、奢侈品消費的能力和愿望。舊有的結構在解體,人們被迫回到低水平消費的年代,隨之而來的是市場在低層次重建與當期動態消費能力相適應的生產一消費結構。
20世紀20年代,美國農業蕭條,鐵路受汽車大量生產的影響而不景氣,顯示第一次世界大戰以來的經濟結構已開始解體。20世紀20年代是以汽車等耐用消費品為主的新的結構構建和成型的年代。科技革命和消費革命造就的這個結構在股市泡沫破裂的重創下,舊的消費能力已耗盡,新的消費能力的積聚還有很長的路要走,新的具有相當分量能夠取而代之的新的經濟部門、行業和產品尚未產生或形成,從而無法代償舊有結構在整體經濟中的角色。傳統經濟行業在蕭條期間氣息奄奄,新興行業如飛機制造業正在發展起來。但是,由于蕭條的嚴重、資本與技術門檻很高和跟社會消費水平有著明顯距離,它無法在短期內取代傳統行業的核心地位。
金融機構紛紛倒閉,正常負債水平的不愿意再增加負債或不敢再借出貸款,多角債務纏身的企業,負債程度過商的倒閉了,跟它有債務關聯的企業或許也跟著倒閉,十年甚至數十年的沉重償債壓力讓他們把保命當作了第一選擇,出清存貨以償債,出清債務以自保,出清與債務相關的資產以保信用。為了出清債務和與此相關的存貨,人們競相降低資產價格,造成嚴重的通貨緊縮,企業獲利能力和生產意愿下降。
遺憾的是,這期間的經濟下行和振蕩得不到政策的正確疏導緩解,新的經濟結構無法較快重建,生產一消費自適應結構不能實現真正的耦合,長期的蕭條就這樣年復一年地進行下去。胡佛和羅斯福的政策要么不及時,要么不到位,要么相沖突,要么是錯誤的,短期走出蕭條是一種難以實現的奢求。
總之,蕭條的蔓延是經濟泡沫破滅后,舊有膨化的生產一消費結構解構與重構的必然結果。投資演變成投機,消費資金演變成投資和投機資金,并在強烈的振蕩和資產價格的自由落體現象中消失殆盡,帶來償債的巨大壓力和消費能力的巨大削弱;解構造成巨額的產能過剩,過剩又導致通貨緊縮,加大償債負荷,企業獲利能力的下降和勞動力的過剩;加劇其他部門、行業的衰退。危機和衰退降低工作者的薪資,失業者失去收入,嚴重破壞他們的消費前景,嚴重挫傷他們的消費信心。解構的過程由于振蕩劇烈而損失慘重,需要長長的時間才能修復(如資產負債表的修復)。另一方面,解構的過程也是尋構和重構的過程。在新的財富磁吸效應真正出現以前,在創新性需求與創新性生產形成趨勢之前,投資主體在沒有適當的投資方向和空間時不可能貿然出手,而消費主體也會因為新政前社會保障制度的缺失(新政后開始建立社會保障制度,但具有足以穩定消費信心的社會保障不是三五年能夠建立起來的)和有較多的后顧之憂或沒有恰當的消費對象而儲蓄,從而延長蕭條時間。
三、泡沫的大小與經濟周期
19世紀中葉以來,經濟學家們提出了不同長度和類型的五種經濟周期:基欽周期(短周期,39個月)、朱格拉周期(中周期,7~8年)、庫茲涅茨周期(長周期,20年)、康德拉季耶夫周期(長周期,48~60年)、熊彼特周期(創新周期或綜合性周期)等。存貨波動、大量資本投資于工廠與設備、房屋建設的繁榮與回落、鐵路和汽車等大發明大應用引發長短不同的周期。不管周期或長或短,都有一個上升期和下降期。上升或下降,短則數月,長則數年。如庫茲涅茨周期是典型房地產周期,平均18年,典型的衰退期會持續3~3.5年。朱格拉周期是大量投資于工廠與設備的資本性支出周期,持續9~10年。中短周期實際上是局部性繁榮—蕭條周期。1936年,熊彼特以他的“創新理論”為基礎,認為每一個長周期包括6個中周期,每一個中周期包括三個短周期。短周期約為40個月,中周期約為9~10年,長周期為48~60年。他以重大的創新為標志,劃分了三個長周期。從18世紀80年代到1842年的“產業革命時期”的第一個長周期;從1842年到1897年的“蒸汽和鋼鐵時期”的第二個長周期;從1897年以后的“電氣、化學和汽車時期”的第三個長周期。依據我們對工業革命的理解,對美國來說,按照工業革命推動經濟和社會發展分期,第三個長周期應起于第二次工業革命開始的1870年,止于1939年,共70年(1940年至今的70年又是一個由信息技術為代表的第三次科技革命驅動的新的長周期,巨型泡沫正在破滅)。巨型泡沫的積累需要一個長周期,需要內容的廣度和深度。忽略短周期的前提下,1870年至1929年為上升期,1929年底股市崩盤至1940年為下降期。此期的內容既有房地產周期,又有軍火熱、鐵路熱、公路熱、汽車熱和工廠與設備投資熱周期的特征,還有資不抵債之嫌的1330億美元的政府、公司和個人債務,是多種短中長周期的綜合期。換句話說,它的泡沫是多種短、中、長周期性泡沫的疊加,是一個巨型泡沫。1873年、1884年、1893年、1903年、1907~1908年、1913年、1920~1921年等數次短期蕭條只是清除與之相關部分的泡沫。20世紀20年代因錯誤透支了十年數十年購買力的泡沫化繁榮、債務過當、失衡擴張、虛擬財富膨脹而起的巨型泡沫的清理注定需要十年八年來完成,重建生產一消費互相適應的經濟結構任重而道遠。因此,本周期的下降期必然是漫長的,胡佛改變不了,羅斯福也改變不了。市場經濟客觀規律無人能改變。
四、胡佛和羅斯福的主要失誤
在巨大泡沫破滅的時候,胡佛和羅斯福都使盡渾身解數,企圖扭轉局面。但不管胡佛和羅斯福如何努力,美國這場大蕭條還是延續了至少十年。因此受到后人詬病。1937年是十年蕭條時期經濟狀況最好的一年,但是“美國當年的國民生產總值僅為902億美元,遠低于危機爆發前1929年的1038億美元。在經歷了1937~1938年經濟衰退后,美國國民生產總值在1938年更下降為847億美元。直到1941年第二次世界大戰的因素影響美國經濟后,美國國民生產總值才在十多年的時間里第一次超過1929年的水平,達到1264億美元。其他主要經濟指標(工業生產指數、就業狀況等)的回升時間也大致如此。惟農業的狀況稍好,從1932年到1936年,農業總收入增加了50%,農民現金收入增加了近1倍;農業平價率從1932年的58(1910~1914年為100)上升到92,但也僅與危機前1929年的數據持平,該指數從1938年開始再次下降,直至1941年才又回升至93”。這種局面的形成,與胡佛及羅斯福的失誤有著直接的關系。
胡佛和羅斯福的政策失誤固然不少,但最重要的失誤在于:沒有處理有毒資產和不良資產,沒有像1931年的德國等國那樣去有選擇地承保債務信用,沒有及時重建金融信貸體系,任由企業自由落體般倒閉,以至于通貨嚴重緊縮,國民收入大降,生產一消費新結構和經濟新平衡的建立困難。危機的核心問題是債務。債務鏈解不開,金融體系不可能正常運行。解開債務鏈的救急辦法,就是及時承保債務信用、處理有毒資產和不良資產。那些大到不能倒的債務鏈首先要解開。在此基礎上,讓市場重建生產一消費新結構'重建生產和消費者信心。
然而,經濟運行規律是客觀的,政府政策措施可以消除以往政策的錯誤,但不能遏止“無形之手”的糾偏趨勢。即使政府的措施正確,也不能改變蕭條的長期性。信心的恢復需要一個過程。在需求飽和及需求不足并存的狀態下,創新性需求的成長和作為促進經濟成長的新購買力的重新積累也不是三年兩年所能實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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