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造就了趙小蘭

黃昏后，夕陽把一點點暖意都毫不留情地帶走了，讓華盛頓留在寒冷的冬夜里。

趙小蘭一襲牛仔便裝，獨自走進部長辦公室。

2009年1月19日的這天，是美國著名黑人民權領袖馬丁·路德·金紀念日，政府各部門休假一天。

勞工部大樓是國會大廈的近鄰，現已人去樓空，顯得分外寧靜。她駐足在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前，凝神遠望。這里的視野毫無遮攔，寬廣遼闊。遙遠的星空下，在墨藍色的夜幕中，國會山猶如一盞碩大的白色燈籠高懸于空，雄偉中透著精致玲瓏。

今年的隆冬出奇的冷，在華盛頓地區實屬罕見。這是一種透徹心骨的干冷，似被赤身丟擲于冰窖之中，被鋪天蓋地的冰雪包裹而令人窒息的冷。可此時國會山前的廣場上卻是人頭攢動、燈火輝煌，一片如火如荼的熱鬧景象。

明天，將是美國第四十四任總統奧巴馬的就職慶典之日。這是自建國二百三十二年來選出的第一位黑人總統。屆時將盛況空前，自發前來觀禮的人數會達二百萬之多。全世界媒體的鏡頭都會聚焦到這里，全球各地人們的目光也都瞄準這里，為的是能親眼見證這一歷史瞬間。

趙小蘭緩緩地環顧辦公室四周，此時此刻，此情此景，不禁思緒萬千。這里曾是她的帥帳、她的營盤、她馳騁的疆場、她深愛的舞臺、上天賜予她恩惠的地方。

她習慣地坐在辦公桌后那把座椅上，然而今天不習慣的是寬大的辦公桌已被清理一空。自八年前小布什總統把勞工部的帥印交給她，不論是晨鐘還是暮鼓之時，每當她坐上這把交椅，神經便會立即進入高度緊張狀態，猶如一場大戰來臨。那時，她總是身著一絲不茍的正裝，總是面臨堆積如山的事務，耳邊總是縈繞著應接不暇的電話鈴聲。

而今日卻非比尋常，四處寂靜而空落。

小蘭端詳著留在桌上的一盆幽蘭。舒展的枝蔓上點綴著精美的花蕾，象牙白中夾著稍許嫩粉，秀雅脫俗，婀娜多姿。這是她的心愛之物，多年來成堆的文件夾旁總有這樣一株蘭花陪伴，給緊張中增添一點兒舒緩，給嚴肅刻板中增添一點兒溫馨，給無形彌漫的硝煙中增添一點兒宜人的清香。

她精心地把凋謝的那一朵殘花剪掉，整株蘭花立刻顯得更加亭亭玉立，如沐春風。含苞欲放的和正在怒放的花兒朵兒們也愈加嬌艷欲滴，昂首挺拔。

她感到如釋重負，感到從未有過的輕松，但心中卻隱隱含有一絲眷戀之情。畢竟這里是她曾傾心投入的地方，是她人生價值得以升華的地方。

此時，這套寬敞優雅的辦公室顯得格外安靜，似乎沉浸在回憶中，并悄然等待著新主人的到來，期盼著新周期的開始。

小蘭取過一紙便箋，給自己的繼任寫下幾句話:恭喜新勞工部長就職，并祝愿好運!

隨后，她熄了燈，拉上門。

高大厚重的門在她身后發出一聲輕微的碰撞聲，似一聲親切而留戀的道別。

八年前，2001年1月11日上午11時許，在傳統智庫基金會二樓一間辦公室內，秘書康妮(Connie Johnston)接到新任小布什總統辦公廳主任安迪·卡德(Andy Card)的緊急電話，告知總統要與趙小蘭立即通話。

康妮深知事關重大，便在門外靜候。

這時，她突然聽見室內不時發出“噢，上帝!”的聲聲驚呼，又聽到獲得意外驚喜時的聲聲感嘆。她不知室內究竟發生了什么事，又不好隨意闖進去，只能在原地打轉，如坐針氈一般。

通話結束，門開了。

康妮立即沖進辦公室，見小蘭激動地指著自己說:

“感謝主!感謝主!”她神情亢奮，眼中閃著晶瑩。

“總統剛才說，將提名我為勞工部長。我接受了!”

喜訊自天而降，兩人喜極而泣，緊緊地擁抱在一起。

電話中，小布什總統親口告知，將提名趙小蘭為聯邦第二十四屆勞工部長，并于下午2點正式發表電視講話。

事發突然，重大而緊急，時為資深研究員的趙小蘭，迅速控制了這份情緒，鎮定而有條不紊地對康妮說:

“有許多急事要立即做，但我們僅有兩小時時間。”小蘭與康妮即刻分工合作，緊張而有序地行動起來。

小蘭首先電告雙親。在她的心中，父母大人永遠具有至高無上的地位。能使父母為自己的成功而滿足、而驕傲，永遠是她做事的原動力。這動力使她身上總有那么一股勁兒，一股使她不斷向前、飛得更高、走得更遠的勁兒。

當時父親剛把母親從醫院送回家，正在乘火車趕往公司的途中。

“這是件好事情!母親獨自在家，趕快把這喜訊告訴她!”父親在祝賀女兒的同時又急切地囑咐她。

小蘭隨即打電話到家里，先不說緣由，僅逗趣地請母親2點鐘打開電視看新聞。

“是不是要恭喜你啊?!”母親心領神會。

小蘭急于趕回家換裝，并要到總統移交辦公室接洽事宜，便匆匆掛斷了電話。二老欣喜之余，為女兒在關鍵時刻仍能鎮靜自若地處理輕重緩急，感到無比欣慰。

隨后，小蘭打電話給美國勞工聯盟及工業組織議會主席約翰·斯文尼先生，及時知會他此事。小蘭在聯合慈善基金會任總裁時便與勞工界聯系密切。共和黨與美國工會之間向來大小摩擦不斷，勞工部長在執政期間要贏得工會的支持并與之保持良好關系至關重要。

康妮的首要任務是找到小蘭多年的理發師珊蒂。因小蘭一向注重公眾形象，更何況是在這樣重大的場合。第二通電話，康妮輾轉找到正在肯塔基州的麥康諾參議員:

“參議員先生，請您先坐好。您的夫人將被提名為新任勞工部長。”康妮語氣平和，一字一頓，故意拿捏著。

“啊。太棒了!簡直太棒了!!”一向沉穩而不茍言笑的參議員露出抑制不住的興奮之情。

“現在我能同我的太太講幾句話嗎?”

“很遺憾，不能。”康妮很干脆地拒絕，語氣中帶著些許詼諧。

“她要全力準備下午的電視講話。”這理由十分充分。

“可我們有兩件事急需您幫忙:一是請您的秘書幫著起草電視講話稿;二是我們需要您的專車和司機。”這哪里是在求援，簡直是在給參議員下達指令。

“沒問題，我愿做任何需要我做的事情。”參議員的回答果斷而有力。

延遲至下午2點45分，布什總統與趙小蘭同時出現在全國各大電視媒體的新聞發布會上。總統先生正式宣布:

“趙小蘭女士將被提名為勞工部長。我深信，她將把受人欽佩的品質帶到新職位上。她不僅具有行政管理的過人天賦，還有一顆悲天憫人的心。她將會不遺余力地協助他人追求更加美好的生活。”

小蘭立在總統身旁，大方優雅，不卑不亢，面帶親切誠懇的笑容。她一襲紅裝，鑲著黑絲絨的領扣，濃密的栗色頭發蓬松自然，白皙面龐上的妝容淡雅精致，渾身透著喜慶。她激動而矜持，莊重而自信地發表感言:

“我非常榮幸能有機會與布什總統共事。勞工是我們國家最為寶貴的財富。我們將竭力保護、培養并發展這一資源。”隨之，她話鋒一轉，深情地說道:

“三十九年前，當我八歲隨母親和妹妹第一次踏上美國的海岸，當我們的船經過自由女神像時，我曾抬頭仰望，心情無比激動。那時我想，我到了一個多么美妙的國度啊!”

她意猶未盡，無限感慨。當年那個對美國和英語一竅不通的小女孩，今天能夠站在這里接受總統內閣成員的提名，猶如一個天方夜譚的神話故事。

她由衷地感謝總統的信任與厚愛，感謝父母多年的精心培育，并莊嚴承諾:將竭盡全力、不負眾望、為民眾謀福、為國家效力。

美國華裔第一次實現了入閣“零的突破”，沖破了那個令人心悸的隱形“玻璃天花頂”。

(摘自《中華讀書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