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鍵詞:認知語言學 概念隱喻 語義連貫 概念推理
摘 要: 認知語言學已逐漸發展成為現代語言學的主流學派。本文簡單介紹了認知語言學的隱喻理論,尤其是概念隱喻,并結合法國著名象征主義詩人波德萊爾的《巴黎風光》中《黃昏》一詩,具體分析了詩中概念隱喻存在的推理基礎及組篇的語義連貫功能,并強調了在詩篇中隱喻對于詩篇的語義連貫的作用。
一、隱喻的認知理解
從語言研究的歷時角度看,隱喻一直被認為是修辭領域中正常語言規則的一種偏離現象。隨著認知語言學的發展,認知觀的隱喻研究全面展開,將隱喻從辭格上升到思格高度。其中,萊考夫和約翰遜進行了卓有成效的探索,以其合著的《我們賴以生存的隱喻》一書引發了一場思想革命。萊考夫和約翰遜認為,“隱喻的本質是以一個事物來理解和體驗另一個事物,以具體的、簡單的、熟悉的事物來理解和體驗抽象的、復雜的和陌生的事物只是隱喻使用的表象,重要的是分析隱喻的運作機制”①,即“理解和體驗”的方式和手段,這樣才能揭示隱喻使用的內在誘因及人類的認知模式。因為隱喻反映的是基于客觀主義的主觀主義,是“連接理性與現象”的;是“想象的理性”,源于“經驗的綜合體”。大量的隱喻語言現象的例證表明,我們能夠“理解和體驗”,是因為我們經歷過,隱喻反映了我們在現實世界的物理性體驗,并隱含了我們的思維方式及行為方式的認知源。從隱喻的本質上講,“人類思維過程基本上是隱喻的”{2}。
隱喻能反映意識形式,是人類重要的認知方式,一種隱喻的形成實質就是思想意識的概念化、自然化和合法化?!半[喻性只是一個程度問題。新鮮隱喻一旦被接受和傳播,其隱喻就開始減弱,隨著隱喻使用頻率的增加,其隱喻義便成為詞義的一部分,但仍然保持隱喻的特征,即便是死域,也是一種隨時可能‘復活’的‘死火山’。”③例如:“圖書館是綠洲”中表達為典型的隱喻體現,目標域“圖書館”與源域“綠洲”屬于兩個不同的認知域,源域的顯著特性通過相似關系映射到目標域,如沙漠中綠洲的顯著特點是“可以給孤立無助的沙漠旅人帶來生的希望”,“綠洲是寧靜的、充滿生機的”等,而圖書館的顯著特點是“可以給求學的學人帶來豐富的養分”,“圖書館是寧靜的、充滿知識和活力的”等。這些特性之間由于相似形成映射。
本文依據隱喻理論現概念隱喻的一個詩歌語篇作探討,并從認知的角度對體現概念隱喻的語篇作隱喻分析,以揭示概念隱喻的本質屬性,并強調突出隱喻在語篇銜接與連貫中的作用。這里采用的語料是法國19世紀最著名的現代派詩人,象征派詩歌的先驅——夏爾·波德萊爾的《惡之花》中第95首《巴黎風光》一節的《黃昏》一詩:
迷人的黃昏啊,這罪孽的友朋;
它像一個同謀,來得腳步輕輕;
天空像間大臥房慢慢地關上,
煩躁不安的人變得野獸一樣。
那些人期待你,夜啊,可愛的夜,
因為他們的胳膊能誠實地說:
“我們又勞動了一天!”黃昏能讓
那些被劇痛吞噬的精神舒暢;
那些學者鉆研竟日低頭沉思,
那些工人累彎了腰重擁枕席。
但那些陰險的魔鬼也在四周
醒來,仿佛商人一樣昏腦昏頭,
飛跑去敲叩人家的屋檐、門窗。
透過被風吹打著的微弱燈光,
賣淫在大街小巷中活躍起來,
像一隊螞蟻那樣把通道打開;
它到處都開出一條秘密之路,
猶如仇敵正把突然襲擊謀圖:
它在污泥濁水的城市里蠕動,
像一條盜竊人的食物的蛆蟲。
這里那里,廚房在嘶嘶地叫喊,
劇場在喧鬧,樂隊在呼呼打鼾;
賭博做成了餐桌上的美味珍饈,
圍滿娼妓和騙子,她們的同謀,
那些小偷,不肯罷手,不講仁慈,
很快也要讓他們的勾當開始,
他們就要輕輕撬開錢柜門戶,
好吃喝幾天,打扮他們的情婦。
在這莊嚴的時刻,我的靈魂啊,
沉思吧,捂住耳朵,別聽這喧嘩。
這正是病人痛苦難當的時候,
沉沉黑夜掐住了他們的咽喉;
他們了結命運,走向共同深淵,
他們的嘆息呻吟充塞了醫院,
不止一人不再找那美味的湯,
在黃昏,在爐畔,在親人的身旁。
他們大部分人還不曾體味過
家庭的甜蜜,也從未有過生活!
二、語篇的隱喻分析之隱喻背景介紹
隱喻可以理解為從源域到目的域的投射。在波德萊爾的《黃昏》中,概念隱喻是“黃昏是罪惡”,須提出的是并非任何認知域都可投射到任何另一個認知域上。投射要遵循一個原則,萊考夫通俗地稱為隱喻背景——它為隱喻提供依據,是投射得以成立的推理基礎。波德萊爾《黃昏》一詩的隱喻背景是:詩人以黃昏這一意象,暗示黑暗的即將來臨,而黑暗與光明相對,是邪惡的表征。而此時的黃昏也就映射了罪惡的含義,成為全詩篇的核心及氛圍。將巴黎這一大城市的丑惡現象一覽無余,“巴黎風光”是如此陰暗而神秘,處處是被社會拋棄的窮人、罪人、妓女,甚至是彌留之際的病人的最真實最高表現力,給人以震撼的意象。這便成為作者借助隱喻進行形象推理和隱喻投射提供了依據。
1.詩篇的隱喻具體分析
隱喻是源域向目的域的投射,所以體現隱喻的語篇必須交代兩個認知域。《黃昏》一詩按意群可分為三部分。第一部分引出黃昏的到來,并揭示了黃昏的身份——“罪人的朋友,迷人的黃昏來了,它像一個同謀犯悄悄的來到”,這便交代了統領全詩的目的域——黃昏。這也是用首行作標題的原因。語篇的首行往往是詩篇的宏觀主位,表達詩篇的結構與主旨,體現其組篇功能。第二部分詩人憑借其敏思和想象力以具體的意象來表現抽象的觀念。先用安靜、緩慢、安撫的詞語來烘托黃昏的可愛,之后使用魔鬼這一形象打破了人們習以為常的局面,將其睜開惺忪的眼并準備偷襲,之后似蛆蟲一樣,藏匿在城市鮮為人知的深處,隨時從人體中竊取食物及營養,并施展其“招魂的魔法”,將其觸角探入到街頭巷尾,這一系列具體的行為和動作展現了黃昏這一魔鬼的抽象意識概念。萊考夫指出,“投射是一套本體對應,通過將一個認知域的知識投射到另一個認知域上,從而上升為認識上的對應”,恒定原則說明:隱喻投射保持源域的認知本體,即形象固式結構,并以某種方式與目的域內在結構相一致。形象固式結構并非是人們需要時在腦海里喚起的具體圖畫,而是基于具體經驗,在更為概括、抽象層次上構成的概念體系結構。在《黃昏》一詩中,尤其是第二部分,多次強調罪惡魔鬼作為源域是一個抽象化了的形象固式,“罪惡、魔鬼”不必是某一具體或現實存在的事物,但與“黃昏、黑暗”相對應時,其“罪惡、魔鬼”的本體特征須加以保持,如魔鬼是邪惡的代表,便能打破社會的和諧,使之充滿罪惡。第三部分詩人則以彌留之際的病人不可逃避的悲慘現實終結了此篇,將詩人對現實社會不滿而又找不到出路所產生的苦悶、彷徨、憂郁的心理,以及頹廢的狀態寄托于詩行之中,同時這也是整個時代的心理狀態。
2.隱喻在詩篇中的語義連貫分析
概念隱喻使我們將一個概念進行推理的程式應用到另一個概念上。這種推理是基于經驗的推理?!饵S昏》中推理的內容在隱喻背景中已經說明,即黃昏暗示黑暗的即將來臨,而與光明相對的黑暗,即邪惡的表征,此時的黃昏便隱射了罪惡的含義,并通過象征、隱喻、烘托、對比、聯想等方法將隱藏于“巴黎風光”之下的陰暗與神秘刻畫得淋漓盡致,將視覺、聽覺、嗅覺、味覺和觸覺加以溝通和調和,調動讀者所有的感官系統,以造成一種通感的效果進行豐富和撲朔迷離的描寫。而這一推理則是貫穿始終的起因與結果之間的變化聯系,該變化可以將概念化從一個狀態到另一個狀態的轉移。萊考夫還將該因果關系視為“接受”或“給予”。在《黃昏》一詩中,“接受”者分為兩類,即罪人和非罪人,從而“黃昏”也就相應地產生了不同的“給予”,選擇變化變依據“接受”者的不同而有著不同的具體內容:非罪人們——“工人”,“學者”,“病人”等,從黃昏中可以得到片刻的寧靜及撫慰;而對于那些罪人們——“娼妓”,“騙子”,“小偷”,“情婦”等,便趁黃昏的夜幕上演著一次又一次的罪惡事件,從中牟利。這不同的變化結果,據推理梗概中是由黃昏一手造成的,這便也成為了變化存在的先期必要條件。
一個隱喻如果在展開過程中推理成立,自然就獲得連貫?!饵S昏》所體現的隱喻在因果關系上非常明確,連貫自然不成問題,但對于創新隱喻的理解,萊考夫指出,“它不是用于構建我們日常概念體系的一部分,而是對于事物的一種新穎的思維方式”,而日常隱喻體系對于理解創新隱喻起中心作用。這說明常規隱喻是否前后一致考察隱喻連貫,以《黃昏》中的概念隱喻為例說明。詩中的第一小句:“迷人的黃昏啊,這罪孽的友朋;它像一個同謀,來得腳步輕輕”,這一隱喻是建立在“夜晚代表黑暗,而黑暗又能遮掩罪惡”的本體隱喻之上,這樣“夜晚”與“友朋和同謀”之間便建立了相似性,而中文中也有“風高月黑殺人夜”之類的隱喻表達式,都是建立在與“夜晚”有關的本體隱喻基礎之上。而之后的關于“惡魔”的概念隱喻,“仿佛商人一樣,一隊螞蟻,猶如仇敵正把突然襲擊謀圖,蛆蟲”等都是建立在“惡魔共同的特征:貪婪,罪惡”的本體隱喻之上,將“惡魔”這一邪惡形象又一次展現在讀者面前,引起共鳴。并與之后的罪犯、妓女、搶匪的罪行在語篇的上下語義承接中起到銜接的作用。從而語篇在隱喻的依托下,將其內涵蘊義緊密相扣,順承連貫,使夜幕下的巴黎的種種得以展現。
作者簡介:顧 玲,江西理工大學應用科學學院人文系英語講師,海南大學碩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為英語語言文學。
① Lakoff, G Johnson. Metaphors We Live By [M]. Chicago: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1980.
② Lakoff,G. The contemporary theory of metaphor[A].In A.Ortony(ed.).Metaphor and Thought (2nd edition) [C]. Cambridge:CUP.1993:202-251.
③ 束定芳.隱喻學研究[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0.
(責任編輯:水 涓)
E-mail:shuijuanby@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