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鍵詞:《房間》 生存威脅 猶太情結
摘 要: 本文以英國20世紀劇作家哈羅德·品特的作品《房間》為例,分析了品特的生存威脅,指出該劇體現了品特的荒誕思想和猶太情結,并指出品特的猶太情結和他個人的生活環境與人生經歷有關。
哈羅德·品特(Harold Pinter)1930年10月出生于倫敦東區的一個猶太人家庭,在世界戲劇界享有盛名,是荒誕派戲劇的先驅人物之一,被公認為20世紀英國最杰出的劇作家,《牛津英語詞典》甚至增添了從他的名字派生出來的形容詞“Pinteresque”(品特特征的),就是一種證明。“Pinteresque”用來形容交織著威脅、恐怖和神秘的獨特氣氛,以及習慣保持沉默,語言捉摸不定,想法總是表達不完整、不清楚的一些特殊人物特征。2005年諾貝爾文學獎的獲得更是對其藝術成就的充分肯定。品特是繼蕭伯納和貝克特之后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第三位英國劇作家,被評論界譽為繼蕭伯納之后英國杰出的劇作家。負責諾貝爾獎評獎的瑞典皇家學院認為:“品特使戲劇回歸到了它的基本元素:一個封閉的空間和不可預知的對話。人們在這些對話里受到彼此的控制,一切矯飾土崩瓦解。”他創作了29部戲劇和20多部電影劇本,此外還有不少詩歌和散文。其中《看房者》、《生日晚會》、《歸家》等作品可以說代表了西方現代派戲劇的最高成就。
一、品特的猶太情結
品特的作品主要表現人在社會中的壓迫感、不安全感及威脅感,人與人之間交流閉塞,無法溝通,表現人對未知事物和對外界的恐懼。戲劇中人物常常不由自主地感到莫名的恐懼,由于恐懼而斷絕與外界的聯系以保護自身不受外界的傷害。但這種隔絕不僅不能帶來安全感,反而使人因為自我封閉而喪失了反抗的能力和擺脫內心困擾的能力,因而陷入更大的恐懼之中。品特作品還常常充滿暴力,這無疑與他早年的生活經歷同時又是猶太人身份密切相關。
品特出生于倫敦東區一個猶太家庭,父親是裁縫,母親在家操持家務,生活十分艱辛。童年時期的戰爭陰影和作為猶太孩子在“反猶思潮”迫害下所留下的心理陰影,在他的劇作中幾乎都得到反映,形成了他頗有特色的“威脅喜劇”。當時的倫敦東區就好像一座政治戰場,那里聚集著大量的猶太人及各國的難民,一戰以后,更多的外來者涌入進來,那些人都為自己的生存空間爭奪一席之地,那里的暴力沖突可想而知。品特作為一個猶太孩子,受到排擠和被孤立,常常恐懼不安,承受著種種心理壓力,他自己曾經說過:“每個人不是在此就是在彼總要遭遇到暴力襲擊。”這使得本身就有些孤僻的品特,有了一種更深的孤獨感。
品特的早期經歷為他以后的戲劇創作提供了真實素材。劇中人物一般都被置于房間內,并且他們都有一種威脅感和恐懼感。他們到底懼怕什么呢?品特在一次接受采訪中說:“很顯然,他們害怕房間外的一切。房間外面是一個壓迫著人、使人感到懼怕的世界。我們都處于這樣的生活中,我們都生活在房間內,而房間外的世界就是難以說明的,使人恐懼的、令人好奇的和令人震驚的。”所以在品特的一些劇作中,我們常看到劇中人物生活在一種不安定的陰影中,人們小心謹慎地保衛著自己的“領地”免受攻擊,但同時又窺視著他人的“領地”,他們常通過對同類人的控制來實現“自保”。
自1957年他的第一部,也是使之成名的戲劇《房間》問世之后,品特似乎一直在他的作品中貫穿著他的“威脅”模式,如《生日晚會》、《送菜升降機》及《微痛》都表達了個人生存的不安和恐懼感。在這些作品中,人物的生存環境都面臨著一種莫名其妙的威脅,都有外來的入侵者。品特戲劇的場景常常局限于一個房間中,黑暗得讓人感覺到窒息,人物被一種莫名的人或力量威脅著,他們為了生存必須掙扎著。品特威脅戲劇的另一突出表現就是房間內的人也為爭奪房間和爭奪同盟而構成相互威脅甚至相互傷害。這樣,人和人的關系就變成了人人自危,相互傷害。
二、品特的生存威脅在《房間》中的體現
《房間》一劇劇情并不復雜,故事發生在一個寒冷的早晨,老婦人羅斯正在為她的丈夫伯特準備早餐。羅斯嘮嘮叨叨說個沒完,伯特卻一言不發,埋頭看報。本來住在自己溫暖的房間里沒有什么可憂慮的,可羅斯卻偏偏擔心住在地下室的人,這樣就暗示出溫暖的房間可能潛伏著危險。伯特始終一言不發,即使是基德,羅斯稱他是房東,但很有可能只是個看門人,進來時,伯特也是一言不發。一對夫妻,女人是如此明顯地表現自己的愛,而男人顯而易見地不接受,這似乎也是一種危險,女人努力地維持這種關系,而男人卻保持著沉默,他是否會將女人遺棄?這也是一種威脅。羅斯一再追問基德關于地下室租戶的情況,但基德并不回答她的問題,他作為房東甚至連這幢房子的層數都不知道。所有這些細節,如一言不發的伯特,答非所問的房東基德,表情焦慮又嘮嘮叨叨固守溫暖房間的羅斯,一間坐落在不知何層、不知大小的樓里的房子,堆積在一起,構建了一種緊張不安的威脅氣氛。
隨著劇情的深入,觀眾心中那種莫名的威脅感也隨之加重。基德和伯特離開以后,房間里只剩下羅斯一人,當羅斯開門出去倒垃圾時,兩個自稱是桑德斯的年輕夫婦站在門外說是來找房子的,但他們要看的房子正是羅斯所住的房間,年輕夫婦說出的房東的名字也不叫基德,此時觀眾心中的懸念又一次加重了。桑德斯夫婦告訴羅斯在他們找房東的過程中曾到過地下室,突然下面有聲音告訴他們空房間是七號,而這正是羅斯住的房間。如此品特就精巧地創造了一種威脅的氣氛,房間已經不是傳統意義上的安全庇護所,人們被剝奪了最基本的安全感,社會的威脅無處不在,無處不有。桑德斯夫婦走后,一個自稱賴利的黑人盲人走了進來。賴利為羅斯帶來了她父親的口信:“你父親讓你回家去,回去吧,薩爾。”賴利用另外一個名字薩爾稱呼羅斯,對于薩爾這個名字羅斯并沒否認。此時觀眾并未弄清楚賴利的真實身份,他可能是羅斯父親的信差,也許是羅斯父親本人。而羅斯可能使用的也是假名,為了逃避某種東西而與伯特住在一起,盡可能掩蓋自己的真實身份。這也說明了為什么羅斯總是極力討好伯特,她對周圍世界有著恐懼,有著被人發現和被人逐出去的恐懼。
在《房間》一劇中,劇尾展現出來的是伯特的暴力舉動。伯特回來后,當他注意到那個自稱賴利的陌生黑人的時候,突然舉起凳子,并殘忍地毆打他,直到陌生人一動不動。他對賴利進行攻擊,暗示出他受壓抑的感覺,他覺得此人威脅到了他與羅斯的關系。此時品特揭示了一個暴力的世界,在這個世界里,人人不安、自危,所以野蠻地固守著和捍衛著自己的領地、財產和自由。劇作也真實地從夫妻關系出發,來探討人和人之間的冷漠和存在的威脅感。夫妻關系本應是人際關系中最為親密的一種,家庭本應是最和諧的單位,而在品特筆下,夫妻卻矛盾重重,即使朝夕相處,他們的心卻很孤獨,彼此無法交流,無法溝通。這既表明人世間已無親密關系可言,也說明了威脅無處不在。《房間》中夫妻的對話成了妻子的獨白,表現了西方社會人與人之間的隔膜,即使在夫妻關系中,在自己的家里,人也不得不把自己包裹起來,但正是這些掩蓋了人物內心的恐懼。品特的戲劇在揭示人的荒誕處境時,更是表現了人活在這個世界上時時刻刻都處于難以擺脫的威脅之中。
三、《房間》中的房間意象
品特的戲劇,常是這么一個情形:一個狹小的房間,人們被困在一起。即,一間屋子,兩個人,或站著,坐著,或說話,或沉默,這就是品特式的戲劇,這也就是人生在世,大部分時候人們所處的狀態。《房間》中羅斯生活在自己小小的房間里,她深信這房間是整棟房子里最好的房間。她不停地就此事嘮叨不休,無形中向觀眾透露了她對自己現在處境的擔心和憂慮,她想呆在房間里以躲避外界的干擾和威脅。外界一次又一次的闖入,先是基德先生、桑德斯夫婦,特別是最后賴利的闖入,打破了房間內的安全和溫暖,帶來了她一生都試圖回避的過去,也打破了一切的平衡。外來的入侵甚至引發了房間內的暴力,羅斯的雙目失明是毀滅的象征,意味著外界的黑暗已經侵
入她的房間并吞噬了她的房間。對羅斯而言,房間以外都是黑暗,而威脅就潛藏于黑暗之中。不管她采取什么行動,她苦心經營起來的溫暖、光明的房間已被外界一次又一次的闖入所推倒,她努力建立起來的安全生活已經被徹底打破,最終還是犧牲在外界的威脅之下。
在整部劇作中,品特用高超的手段表達著一種“生存焦慮”。羅斯一次又一次慶幸自己住在溫暖的房間里,而沒有住在地下室。其實,她越這樣慶幸,越顯示出她的焦慮。擁有房間就意味著擁有家庭,擁有自己在社會上的安身之所,這是生存的基本條件,失去房間可能就失去了生存之本,因此房間里的一切極具保護性。所以“有”與“失”就會產生“守”與“奪”,進而產生危機感、焦慮感和威脅,人們一旦失去房間必然會流離失所。這就難怪羅斯一方面極力討好伯特,一方面對找房子的年輕夫妻勃然大怒。可以說伯特是羅斯的收留者,羅斯很有可能以前發生過什么事情才會離家出走,而與伯特住在一起,使她找到了家的感覺,得到了最基本的安全感,因此她慶幸房間的溫暖舒適,而找房子的夫妻很可能會使她面臨失去房間的危險。
品特的生存威脅劇還體現在他后來的幾部作品里,在《送菜升降機》中,等候命令的殺手不僅面臨室外神秘力量的威脅,即外部世界對人的迫脅,更可悲的是,還要面臨同處一室人與人之間的威脅。更使觀眾感到威脅無處不在,且令人無處可逃的則是《生日晚會》,主人公是因為害怕莫名的威脅才躲到一個寓所里,然而最終他的隱藏夢還是被打碎了。品特一部部作品均表明人類生活在世界上是不安全的,威脅無處不在,無時不有。
品特似乎一直在回避自己的猶太身份,他在自己的劇作中很少提到“猶太”這個詞,好像表明他的創作與思想與猶太民族沒有什么關系。然而,這一切都只是表面現象,對于一個出生在猶太家庭的人來說,猶太文化對品特不可能沒有影響。正像大多數的猶太人在意自己的身世一樣,品特對于自己所出自的猶太人支系,一直也在認真地考證著,“品特相信他父親的家族是從匈牙利來到英國的,而品特這個名字也的確是匈牙利支系的猶太人用的,但也有來自西班牙猶太人的后裔和葡萄牙的猶太人后裔叫品圖或者品拓的,因此他們最開始也可能是來自與西班牙猶太人支系的。”這一切在別人看來十分細微的差別,卻讓品特心存困惑,他似乎不斷地在考證著自己的來源,這在他的作品中常有反映,如在《侏儒》中皮特和萊昂就曾談論馬可和馬可家族的來源問題。在很多作品中品特不僅模糊了身份的來源,而且將這樣的來源作為一種懸疑貫穿其中。品特在劇作中似乎一直縈繞著這樣的詢問與思考:“我是誰?”“我的祖先是誰?”“我來自何方?”
總之,品特這位猶太作家的作品與他猶太人身份之間有著密切聯系,對于一個出生在猶太家庭的人來說,猶太身份對他的影響是與生俱來的,使得他的作品始終充滿了神秘、焦慮和威脅的感覺,劇中人物常困在一個狹窄的房間內,外界似乎總有什么可怕的東西潛伏著,或是等候著,隨時可能進入這個本來就很狹小的空間,給劇中人物帶來毀滅性的威脅。品特從來都沒有真正擺脫猶太民族對他的影響,他的戲劇所體現出的作家身上的猶太性顯然是其戲劇的重要特征之一,鮮明地體現了作家的猶太情結。
作者簡介:李 華,河南工程學院外語系副教授,首都師范大學國際外語學院碩士,研究方向為英美文學、英語語言學。
參考文獻:
[1] Arnold P.Hinchliffe.Harold Pinter,(Twayne Publishers 1981)p.31.
[2] Martin Esslin.Pinter the playwright,(fourthed. Methuen LondonLtd.,1984) p.39.
[3] Martin Esslin . Pinter the playwright,(fourth ed.),Methuen Co ltd.,UK,1984,p.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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