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復博弈下的研發聯盟治理模式

摘要：研發聯盟的治理模式包括股權聯盟和非股權聯盟。文章基于重復博弈的聲譽機制的關系治理豐富了對研發聯盟治理模式的分析，它彌補了TCE只關注靜態、一次性即期交易的不足。

關鍵詞：研發聯盟；治理模式；關系治理

在知識日新月異的今天，研發聯盟已成為知識密集型企業獲取技術普遍采用的一種方式（Oxley Sampson，2004）。相應地，研發聯盟的治理模式也日益成為經濟學家關注的焦點。Gulati（1995），Pisano Russo Teece（1988）和Roijakkers Hagedoorn（2006）等文獻依據科層元素的多寡以及復制組織的控制屬性和協調屬性的程度，將聯盟劃分為股權聯盟和非股權聯盟。

一、 理論背景

許多經濟學家對交易成本理論過分重視一體化或顯性合約治理交易風險的思想提出了質疑。①關系治理就是在這種背景下發展起來的一種企業理論，它突破了TCE和GHM只關注一次性即期交易的靜態環境的束縛，強調由交易雙方長期關系所營造的關系環境，為企業理論的發展開辟了一條新道路。與社會學家相比，經濟學家更強調關系治理的理性基礎，特別重視對將來交易的預期因素。在他們看來，信任源于維持合作關系所實現的長期收益，它與企業脫離當前關系采取自利行動獲得的短期收益形成鮮明的對照。這種重復博弈的邏輯意味著，對將來更高合作收益的預期促進了當前的合作。

以關系治理為基礎，Gulati（1995）②指出了許多研究聯盟治理模式文獻的一個致命缺陷：將RD聯盟看作獨立、單一、靜態的交易，交易成本僅限于當前的靜態交易，忽視了重復聯盟的影響。重復聯盟會在企業之間建立起信任（Trust）③， 這種信任能改變企業行為，特別是減少機會主義行為，降低交易成本，最終影響研發聯盟的治理模式。信任問題是重復聯盟區別于一次性聯盟的最重要差別。不強調這個差別，就不能突出重復聯盟的本質屬性，更容易將兩者混為一談。總之，以TCE為框架的相關文獻不僅不能解釋合作的關系屬性如何隨時間推移不斷演進，而且忽視了信任這種隱性治理模式在降低機會主義威脅方面的作用。當前，許多經濟學者都開始使用引入信任因素后的新交易成本模型來研究研發聯盟的治理模式（Nooteboom，2005）。首先，有人主張，建立在信任基礎上的關系交易能替代一體化或正式合約。其次，分歧來自Poppo Zenger（2002），他們認為兩者并不排斥，相反，將它們結合在一起反而能起到更好的效果。

二、 替代關系

企業締結聯盟面臨的最大問題是合作者行為的不確定性。一份詳細的正式合約能在一定程度上應對這種不確定性，提高對合作者行為的可預見性。另一種可供選擇的安排是關系治理。Baker Gibbons Murphy（2002）提出，從以信任和聲譽為基礎的關系治理引申出的規范化行為是一種“自我執行的機制”，它比一體化或顯性合約更富效率，成本更低。Gulati（1995）指出若交易雙方相互信任，那么，合約對將要采取的行動做出復雜描述就不再有必要，因為關系治理自身就能提升對外部環境的應激性，所以信任能緩解對機會主義行為的擔心，規避締約成本，降低監督的必要性，使“合約化調整”來得更容易。Uzzi（1997）認為，嵌入社會結構的交易能節省重新協商的時間成本。Larson（1992）甚至認為，正式合約不但起不到預想的作用，甚至還會削弱企業建立關系治理的能力，對合作產生消極影響，因為正式合約本身傳遞了一種對合作者不信任的信號（Ghoshal Moran，1996），從而刺激而不是抑制了機會主義行為。Bernheim Whinston（1998）進一步證明，顯性正式合約會促進機會主義行為在合約沒有觸及的領域內“滋生”。

三、 互補關系

Poppo Zenger（2002）認為，關系治理和正式合約之間并非一種非此即彼的關系，相反，它們相互兼容、相互促進，是一種互補關系。Das（2004），Nooteboom（2004）等認為，信任、合宜的治理結構以及管理控制系統結合在一起能夠降低風險④，提高聯盟成功的機會。

首先，正式合約對關系治理有促進作用，這體現在：①詳細的懲罰條款能限制機會主義行為的收益，短期收益的降低無疑會提高長期合作的收益。因此，正式合約的保障機制提升了交易雙方的合作預期，而當前的合作又強化了對將來合作的預期，周而復始，就形成了良性循環；②長期合約不僅規定了最終的交易結果，更重要的是，它提供了為應對將來情形做出調整所需的框架規則，這為實現合作程度較高的交易奠定了基礎；③締結復雜合約需要交易雙方共同決策，并對處理非預期事件以及懲罰違約行為的決策程序做出承諾。這個過程會通過建立社會關系對未來交易的績效產生積極的影響。

其次，關系治理也會對正式合約產生積極影響。當交易范圍非常廣泛時，例如聯盟存在多個合作項目、多個合作方，等等，交易方要預測將來所有可能的事件，并將它們寫入合約幾乎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于是，當事前沒有預計到的事件發生時，單憑合約并不能維持交易。此時，關系治理就能彌補正式合約在調整方面的缺陷。此外，關系治理還能促進合約的精煉化，降低締約成本。維持長久緊密的合作關系能使企業不斷吸取經驗和教訓，將其補充到后續合約中。隨著時間推移，這些經過反復修正的“信息或知識傳遞方式”、“績效度量方式”以及“有效監督手段”等，都會使正式合約變得更詳盡、更標準化。

總之，Poppo Zenger（2002）認為標準化合約預測了隨機事件、規定了相應的調整程序以及控制機制，這些都會促進關系治理。但在沖突出現后，標準化合約不能保障交易的互惠性和持續性。關系治理通過培育交易的持續性能確保交易實現令雙方都滿意的結果，彌補了正式合約的這類調整性缺陷。因此，兩者在研發聯盟治理模式中同時出現就能做到相得益彰。

從實證角度，Sampson（2003）與支持替代關系的Gulati（1995）有很大出入。它指出，有聯盟經驗的企業，不論是通用型還是特定型，都傾向在當前聯盟中制訂更完備的合約，原因是通過聯盟經驗，企業已學習到如何訂立合約，如何管理聯盟。但Sampson（2003）并未全盤否定Gulati（1995）的觀點，他認為這其中存在一種非常有趣的折衷現象：與當前合作者同時存在另外一家聯盟的企業傾向于使用較寬松的合約，這是因為，在同一對合作之間同時存在兩個聯盟不僅會使彼此產生信任，還有可能產生“相互套牢”的效果。無論哪一種情形，它們都會抑制非合作行為，從而在一定程度上替代正式的合約治理。可見，在Sampson（2003）看來，內生于企業之間的非正式關系治理對治理模式的影響不能一概而論，它取決于這種關系是存在于過去還是發生在當前：若是過去的關系，關系治理與正式合約是一種互補關系；若是當前關系，兩者則表現為一種替代關系。

四、 對聯盟經驗的再思考

雖然重復交易會促進企業之間的信任，提升交易效率，但關系治理也伴隨著某些不容忽視的成本。Sampson（2005）雖然認為聯盟經驗會給企業帶來收益，但他同時也承認這種收益隨著聯盟經驗的不斷累積會逐漸遞減，即聯盟經驗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貶值”，只有最近的聯盟經驗才會對當前的合作收益產生積極影響。原因有兩點：一是聯盟經歷會誤導企業只“向后看”，即只依據過去經驗判定技能的有效性，而忽視在現有技能基礎上的繼續探索。這種以犧牲探索為代價的對現有技能的過度使用，特別在決定聯盟成功的因素發生變化時，極有可能會降低聯盟績效。在技術升級換代非常迅捷的行業，譬如通訊設備制造行業，企業通常就會面臨這種“競爭力陷阱”：一是企業往往會固守通過最初的聯盟經驗創建的最佳商業慣例⑤，不再采納新的更具生產力的慣例；二是隨著管理人員的離職，企業管理聯盟的技能也可能會大幅“貶值”。

不僅如此，即使是有限的收益，聯盟經驗對當前治理模式的影響也并非存在于所有情形中（Sampson，2005）。這里，聯盟活動的復雜性和不確定性是決定性因素：當前活動越復雜、不確定程度越高，聯盟經驗對當前聯盟的影響就越大。 此外，在股權聯盟情形下，聯盟經驗的作用更趨明顯，并且，只有在股權聯盟下，與同一家企業重復締結聯盟，才會對當前聯盟的績效產生顯著的積極影響（Sampson，2003）。對此，他給出的解釋是，股權聯盟需要各方做出更為實質性的承諾，而先前的聯盟經歷能使雙方從更融洽地管理創新活動中受益。

更激進的觀點來自Hoang Rothaermel（2005）。他們反駁了“聯盟經驗會對當前聯盟產生積極影響”的觀點，辯稱通用聯盟經驗也許會對小型生物技術公司有促進作用，但對大型制藥公司的作用卻非常有限，畢竟這些大企業已經累積了足夠多的管理聯盟的經驗⑥。此外，他們還發現，特定聯盟經驗對企業績效的影響甚至有可能是消極的，原因有三點：一是當前的合作項目與先前完全不同，但企業仍一味地將先前經驗“套用”到當前聯盟；二是與特定合作方的重復交易固然會提高效率，但企業一旦被這種關系鎖定，就會滋生出惰性，習慣于與它重復締約，而忽視了聯盟收益這一首要目標。Goerzen（2007） Rowley 等（2000）則強調企業與熟知的合作者維持當前聯盟網絡會限制它獲得新信息和新的商業機會。大量的實證研究也表明，越來越多的生物技術企業，隨著它的逐漸成長和新目標的不斷涌現，不斷調整其聯盟組合，意圖獲取更多、更新的技術（Maurer Ebers，2006）；三是在企業所處的復雜交易網絡中建立并維持關系治理會產生時間成本和資源分配成本。

總之，置身聯盟網絡對企業來講既是一種機遇也是一種挑戰。若只是一個聯系松散跨越不同地理位置的聯盟網絡，或者企業僅僅是網絡的眾多追隨者之（下轉第61頁）一，那么，這都不會對企業的創新產生積極影響。若有影響，充其量也只是中性甚至是負面的。這類似于在沒有局部知識溢出的情形下，一個地位次要的聯盟成員盡管缺少必要的技能，卻仍強迫自己和聯盟的領先者交易，冒失地進入某個競爭性組織，結果，失敗不可避免（Owen Smith Powell，2004）。

注釋：

①此外，TCE還被指責沒有充分考慮交易所嵌入的社會框架。社會嵌入性不僅影響控制系統的設計，它還會影響到合作者行動之間的關系，包括機會主義威脅的程度，等等。

②Gulati（1995）將信任定義為一種預期，這種預期能緩解交易者對合作者機會主義行為的擔心。

③信任本身難以觀察和度量。Gulati和Zuker等經濟學家將聯盟經驗視作對信任的一種度量。聯盟經驗可以劃分為通用型聯盟經驗和特定型聯盟經驗兩種類型。前一種泛指企業所有的聯盟經驗，后一種僅限于與某個特定合作伙伴重復聯盟所獲得的經驗。

④風險來自合作者的不同目標和傾向以及合作雙方利用關系依賴性的機會主義行為。

⑤例如，無論是理論還是實證研究都表明，頻繁的聯盟經歷會使企業穩定地采用某種治理模式，因為它們已積累了管理這類聯盟的豐富經驗，建立起相當聲譽，成為市場上可信賴的合作伙伴（Powell Koput，1996）。

⑥類似地，Anand Khanna（2000）也指出，與一般活動相比，復雜且充滿不確定性的聯盟活動需要更富技巧的管理，而聯盟經驗能為這種需求提供較多的選擇，企業能夠從中學習到如何跟蹤項目進度，如何有效地評價績效，以及如何管理與合作方的關系，等等。這意味著企業依托聯盟經驗，能逐步建立起對復雜和不確定性聯盟活動的判斷以及處理能力。從這層意義上講，聯盟經驗可以看作企業的一種管理能力。

參考文獻：

1. Baker，G.， Gibbons，R.， Murphy，K.， Relational Contracts and The Theory of The Firm.The Quarterly Journal of Economics，2002，117（1）:39-84.

2. Baker，G.，Gibbons，R.，Murphy，K.. Contracting for Control.Unpublished Working Paper，2006.

3. Oxley，E.，Sampson，C.. The Scope and Governance of International RD Alliance. Strategic Management Journal，2004，（25）:723-749.

4. Poppo，L.，Zenger，T.. Do Formal Contracts and Relational Governance Function a Substitutes or Complements? Strategic Management Journal， 2002，23（8）:170-195.

作者簡介：費方域，上海交通大學高級金融學院副院長、教授、博士生導師；程金偉，上海交通大學安泰經濟與管理學院博士生。

收稿日期：2010-10-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