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學校,他一直都是他那個圈子里的靈魂人物。所以那次,他的一個哥們兒搞同鄉會,他硬是被拉去參加。那場聚會很沒意思,幾個木訥的男生和幾個內向的女生,場面難免有些沉悶。于是,大家提議去看電影。
影院里正放著《半生緣》。因為約好晚上和女友見面,他有些心不在焉。他只惦記著回去后,給女友打個電話表示一下歉意。
影片快結束時,他如釋重負地站起來想往外走,但鄰座的女孩卻像雕塑一般沒有動的意思。這時正好一束藍光打過來,他怔住了:他看到了女孩哭泣的臉。他不禁轉過頭向銀幕看去,影片結尾,歷盡滄桑的男女主人公相擁在一起,好像他們半生的緣份在無聲相擁中得到了最深刻的詮釋。那一刻,他好像也被感動了。他沒有驚動女孩,而是從另一個方向走了出去。
地上已落了一層薄薄的雪,他裹緊了大衣,眼前不時浮現出女孩哭泣的臉。他想,女生都愛哭,但像女孩這樣投入的還真是少見。伙伴們陸續走出影院,最后出來的竟是那個鄰座的女孩。他很驚訝,女孩是和他一起來的。
他們一行浩浩蕩蕩地往回走。他注意到女孩的樣子有些恍傯,好像還沉浸在電影,里。可是快到學校的時候,這個一路沉默的女孩突然大聲地說:“哎呀,我的‘小巴掌’不見了,這可怎么辦呢?”
“小巴掌”是什么?他覺得很奇怪。好像要回答他似的,女孩又急急地說:“我的手套不見了,可能是忘在影院里了。”
大家七嘴八舌地說:“已經走出這么遠了,等明天再去吧。要不,再買一副。”“哎呀,好冷。快走吧,寢室要關門了。”確實,這么晚了,一副手套在這種情況下實在不算什么。大家繼續往前走。
他一直沉默著,可看女孩悶悶不樂的樣子,他覺得有必要安慰她一下。他走到她身邊:“你……沒什么吧?”
她看了他一眼,勉強地笑了一下說:“那副手套是父親給我買的,很可愛,像小巴掌一樣。其實……也沒什么,只是覺得丟了蠻可惜的。”
他被女孩細膩的柔情感動了,不由停下腳步,下了決心似地對她說:“這樣吧,我陪你回去找找看。現在影院都是循環場,未必關門。”她很感激地對他說:“謝謝,不用了。太晚了,咱們快走吧。你看,我們已經被大家落在后邊了。”
第二天是周末,他打電話約女友出來,費盡口舌才讓女友的臉色由陰轉晴。后來,他和女友到昨天去過的影院看電影。影院里播放的依然是《半生緣》,他想起那個哭泣的女孩,還有她的“小巴掌”。于是,他從口袋里摸出了打火機。
在女孩坐過的座位底下,他找到了那副手套。當他興奮地把手套揣進懷里時,覺得這真是一個奇跡。
他一直沒有好好看電影,直到影片快結束時,他被最后幾個鏡頭吸引住了——世鈞打著手電筒,在小樹林里尋找白天照相時曼楨不小心丟在那兒的手套,那是曼楨心愛的東西。世鈞找得很仔細,終于在草叢中發現了它們。望著手套,世鈞不禁微笑起來。
他心里忽然有種異樣的感覺。
他決定當面把手套還給女孩。那是在一次聚會上,女孩和男朋友一起來了,兩個人很親密的樣子。他看到女孩戴著一副和“小巴掌”一模一樣的手套,隨口問了一句:“你又買了一副手套啊?”
“不,這就是我的‘小巴掌’。失而復得,是他幫我找回來的。”女孩指著男朋友有點不好意思地說。他看著女孩一臉幸福的表情,感到非常困惑。
回去后,他把“小巴掌”放到柜子里,就像塵封一段永遠不想觸及的往事。他安慰著自己——那只是一個美麗的誤會。
轉眼間,兩年時間過去了,他馬上要畢業了。兩年中,發生了許多事,包括他和女友分手。他得知,那個女孩也和男朋友分手了。
在一次醉酒后,女孩的男朋友向她承認,他給女孩的是另一副手套,他買的。女孩知道男朋友善意的欺騙后,卻一直沒有說破。后來,男朋友終究無法得到女孩的心,就像任何一副手套都無法代替“小巴掌”一樣。
畢業離開校園那天,他托人把“小巴掌”還給了女孩。然后,他一身輕松地背著行囊踏上了即將遠去的火車。火車開啟的一剎那,他仿佛看到一個女孩在向他揮手告別,手里揮舞著“小巴掌”。
眼前的情景,似夢似幻。一時間,他百感交集,有涼涼的東西沿著他的臉頰滑下來。有件事他一直不愿意承認:其實,他和世鈞一樣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