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南昌,寒氣襲人。這天上午,在南昌大學第一附屬醫院,該校人文學院歷史系的大一新生謝沖將上手術臺。
病房內,謝沖伸出右手,手腕上結著一個紅絲扣。林穎定定地看著,對于這個“90后”女孩來說。在戀人手腕上結個紅絲扣,在他的手術生死未卜前扎緊它,就是她對愛情最深切的表達。
兩年前,林穎將大學錄取通知書悄一躺壓在了家里的抽屜底層,她要陪謝沖復讀一年,只因希望有一天他會將她的長發盤起,給她一身嫁衣。一年前,他們終于如愿考入同一所大學,然而不久謝沖卻被發現患有胃癌。
心疼你的瘦削,喜歡你瘦削里的堅強
林穎的家在江西宜春市奉新縣,父親是糧食局職工,母親經營一個小鋪面。2005年,林穎考入本縣一中讀高中,與來自奉新縣干洲鎮三溪村的謝沖成了同學。
林穎坐在教室前排,謝沖坐在教室后排,平時說話的機會很少,但兩人的成績總在班里的排行榜前10名,而且名字常常一前一后挨著。這樣的“相見”方式。讓他們難免遇見時相視一笑。
2007年11月的一天下午,大家正在上語文課。林穎無意間望向窗外,在操場上看到謝沖的背影。空曠的操場上,謝沖迎著北風向校外走,風吹著他單薄的校服,讓他本來瘦小的身影更顯清瘦。林穎正納悶謝沖怎么不上課,卻見他一個踉蹌跌倒,她不由地叫了一聲。課停了,幾個男同學跑向操場,扶起謝沖。
原來,上課前,謝沖忽然感到一陣腹痛,這是老毛病了。因為功課重,家境貧寒,他總是對自己說,拖一拖挺一挺,等考上大學自己勤工儉學賺了錢再治病。誰知這次痛得不一般,口中還有鮮血涌出,他這才決定悄悄去醫院。
在縣人民醫院,謝沖被診斷為“長期飲食不規律導致胃出血”。林穎和同學們一起去看望謝沖。病床上的謝沖,臉龐清秀瘦削,手上甚至能看到一根根凸起的瘦骨,病號服穿在他身上顯得空蕩蕩的。看著看著,林穎的心就疼了。
當晚,林穎久久不能入睡,眼前總是閃現謝沖的眼神:雙眼深陷,卻依然透出陽光。她想,他一定是個很孤寂的男孩,受過很多苦,但他從來不說,也從來沒有被苦難壓倒。林穎突然感到,自己心靈深處有朵隱蔽的花,在謝沖目光的照射下正粲然開放。
一個星期后,謝沖返校,大病后的他竟然在月考中名列班級第一。老師表揚了謝沖,林穎的心卻一直在莫名地狂跳。
2008年春節后,由于座位調整,林穎坐到了謝沖后面。在前后排相處的日子里,林穎發現謝沖的胃病很嚴重,他有時會痛得吃不下飯。林穎經常帶些零食給謝沖吃,或者寫些紙條問候他的身體情況。
清明過后,林穎從家里帶來兩個“清明果”,這是當地的一種小吃,用米粉和成,薺菜雜糅其中,隱隱散發出春天的青澀味道。林穎將“清明果”放進謝沖手里時,眼里似有東西在燃燒。謝沖的心一熱,抓住了她的手。
“謝沖,如果可以,我們上同一所大學吧。”“我也想,可是……”“沒有可是。”林穎轉眼望著窗外。煙雨贛地,乍暖還寒,操場邊,兩棵小樹風中相偎。
高考時,林穎發揮得很好,可謝沖在考前一天再次胃痛。3天考試,他是勉強支撐下來的。不久,林穎被北京一所大學錄取,而謝沖沒有過二本線。
9月2日新學期開學,謝沖回到學校復讀,他驚訝地看到林穎也來了。林穎告訴謝沖,她以要考一所更好的大學為理由,讓父母同意了她復讀。她真實的想法是:繁重的復讀生活中,謝沖需要人照料;她的留守,能給他更多的勇氣。林潁下定決心,她要為愛做一次選擇。
復讀生涯開始了。沒有多余的時間,兩個人只能在打飯時碰碰面。或者在睡覺前發條短信;沒有錢,他們不能給彼此送什么禮物,只能利用難得的休息時間,花一元錢坐上公交車,一起去看看奉新的風景名勝華林書院、百丈禪寺、蘿卜潭……
9月10日是林潁18歲生目,謝沖沒有錢,只能邀幾個要好的同學陪女友點上蠟燭,坐一坐,聊一聊。燭光下,一個同學嚷著要求謝沖為林穎唱首歌。望著臉上紅暈淡淡的林穎,謝沖眼中有了淚,開口就是那首《同桌的你》:“誰把你的長發盤起,誰給你做的嫁衣……”林穎不樂意了:“謝大傻,謝豬頭!你說是誰?這一生除了你,還能是誰?“沒有誰了,下輩子也是他了!”同學們歡呼起來。
夜深了,大家仍不愿散去,他們手牽著手,大聲唱著歌,走在縣城的街上。林穎邊走邊想,真希望就這樣牽著謝沖的手走下去,一直走進理想的大學校園。
系上紅絲扣,愛到生死相依
2009年6月底,高考成績揭曉。林穎考了523分,而謝沖竟然與她一樣。林穎讓謝沖先填志愿,謝沖卻要她先填。林穎說,她之所以復讀,為的就是與謝沖同上一所大學;而謝沖想的是,林穎去哪兒,他就去哪兒。
林穎放棄了一直夢想的中國政法大學,選擇了距奉新只有六七十公里的南昌大學,她覺得謝沖的身體不好,如果去北方生活會不習慣。于是,謝沖也選擇了南昌大學。
這個夏天,林穎與謝沖開始享受他們的愛情。林穎經常約謝沖到縣城一棟舊樓的樓頂,一起看夏夜的天空,看浩瀚天宇中的繁星。謝沖說,我沒錢,不能請你泡吧,不能請你看電影……林穎說,沒關系,這樣的愛很“低碳”,而且我們有為對方跳動的心,有為你我燃燒的眼睛;你真想送我禮物,就送這滿天的星星吧,它們就是我最想要的鉆石……
8月底,兩人被南昌大學錄取。謝沖考進了人文學院歷史系,林穎則被經濟與管理學院會計學專業錄取。9月8日,兩人一同走進大學校園。實現了相伴相隨的愿望,雙方父母也接受了他們的戀情。迎著秋天的陽光,林穎走在校園大道上,幸福得像個公主,她絲毫沒有察覺到不幸正在悄然逼近。
軍訓時,謝沖感到胃疾疼痛更甚。他沒有告訴林穎,只是偷偷在校外小診所打針或買些胃藥止痛。一段時間后,情況并沒有好轉。11月17日晚,謝沖驚恐地發現自己開始吐血。為了節約看病費用,他回到家鄉醫院檢查。在奉新縣人民醫院,醫生臉色凝重地得出診斷:胃癌。
這個星期天,林穎冒雨跑到小店買了份豬心湯,給謝沖送去——最近他總是有氣無力的,她想給他補一補。誰知,當她將湯捧到謝沖面前時,謝沖一口沒喝,還把湯倒在地上。湯水四濺的那一刻,謝沖的心也在碎開,可他還是用力甩開林穎的手,背過身去。林穎的眼淚奪眶而出:“到底怎么了?”“我不喜歡喝湯,也不喜歡你。你走吧,我們從此各奔東西!”謝沖大聲叫喊。
戀人的“演技”太拙劣,騙不過冰雪聰明的林穎。這天晚上,在謝沖的枕頭套里,林穎找到了醫院的診斷書。那一刻,她摟緊謝沖大哭。良久,她平靜下來,翻出謝沖在奉新一中時穿的校服,拆下一粒扣子,用一條紅線串起來,不由分說系到他手腕上,還打了一個結。“這叫紅絲扣。我與你就這樣扣在一起了,不準取下,不準再說分手。你能走多遠,我就陪你走多遠;再大的問題,我們一起面對。”那一刻,謝沖哭得喘不過氣來。
盡快實施手術是挽救謝沖生命的最佳辦法,不過,費用將會是巨額的。謝沖父母匆匆趕到南昌,卻對醫療費茫然無措。幾乎同時,林穎的父母也在提醒女兒:這是大事,一定要慎重……林穎當然知道父母擔心什么,可是她的心里已有抉擇。
典當我青春,愛到此時最奢華
“90后”林穎,勇敢地做出了自己的選擇——擔當。她向學校請了假,住進了謝沖的病房。當著謝沖的面,她笑臉盈盈;夜深人靜時,她眼中盈盈著淚光。從沒借過錢的她,開口向別人借錢。她舉著求救的紙牌,站到了南昌大學的校門口,站到了南昌的街頭。
12月下旬,林穎開始在南昌一些單位奔走,她想找個企業簽下工作協議,將自己的未來典當,借錢以解燃眉之急。一開始,沒有人相信這個“愛的童話”。后來,南昌某房地產公司伸出了溫暖的手——在派人證實了事情后,與林穎簽下合約:公司借給林穎10萬元,分批次打入謝沖的醫療賬戶;林穎以工作時間作抵押,大學畢業后在該公司工作5年。
在南昌大學的校園網上,謝沖與林穎的愛情被動情地展現。學子們走進病房:50元、100元、300元、1000元……他們以最直接的方式向兩人的愛情送上禮贊。
2010年1月11日,謝沖的胃腫瘤切除手術準備進行。一大早,醫生、護士來到病房,拿出手術意見書。謝沖的媽媽站在一邊,聽醫生介紹手術的種種意外,越聽越害怕,身子劇烈顫抖著。醫生要求簽字時,謝沖媽媽的眼光竟落在林潁的身上。林穎吸了一口氣,走上前,一筆一畫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臨上手術臺了,謝沖回過頭,眼里有著本能的恐慌。林穎走近他,仔細地將他右手腕上的紅絲扣扎緊、再扎緊。“不怕,謝沖,我在呢!這結不開,我們就會在一起。”
下午2時,謝沖被推出手術室,進入重癥監護室。醫生說不能驚擾他,林穎只好在心里輕喊:“謝沖,謝沖。”她雙臂抱緊自己,就像抱著她那生死未卜的戀人……
謝沖的胃被切除了三分之二。在重癥監護室一周之后,他終于趟過死亡沼澤,回到普通病房。然后,他開始了一次又一次放療與化療,林穎一直陪伴在他身邊。
4月,暖暖的春風吹拂下,贛北大地的油菜花開了。謝沖已在病房里住得太久,林穎覺得,她得帶他去看看久違的春天。林穎想:就去婺源吧!
陽光下,婺源絢麗如一個巨大的花園,漫山遍野的油菜花則是一個又一個香囊,散發著春天的芬芳。活著真好!謝沖深吸一口氣,感激的目光落在戀人的臉上。
這一天黃昏,在李村的千年古樟下,兩個年輕人挖出一把田泥,揉搓成一個心形圖案。聞著田泥的芳香,兩人將手掌對在一起,在泥上印出各自的指紋、掌紋……他們相信,兩個人的生命線、愛情線纏在一起,就如同手腕上那個結緊的紅絲扣,讓他們今生永不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