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旦上了年紀就喜歡回憶往事,對于他們來說,剩下的時光已經不多,活在過去的美好之中未嘗不是一種智慧的選擇。可是我卻漸漸發現,才二十幾歲的我什么時候也迷戀上了回憶,童年時光的那些雪泥鴻爪時時侵入我心,讓我在冰冷的生活面前,總能找到一絲慰藉,一抹暖意。
哎,我的心境是不是也變老了呢?
想起童年,就不免想起晃石洞,那一堆零亂而古樸的石頭,毫無美觀可言,卻占據了我童年生活的大部分時光。晃石洞坐落在我家對面的一座山坡上,由一堆巨石天然堆砌而成。晃石洞上的大部分石頭都天然堆砌得穩穩當當,像是加以人工精心設計一般,唯有頂端的一塊巨石搖晃不穩(卻不會掉下來,想想若是巨石滾下山來該有多少人畜房屋要遭殃!),巨石之間又有幾個大石洞,因此而得名“晃石洞”。群石之間還有無數罅隙,供我們幼小的身體從中鉆來鉆去綽綽有余,所以,晃石洞首先成了我和伙伴們捉迷藏的好去處!
你可以想象這樣一個午后,溫暖的陽光照耀著靜悄悄的山坡,還沒有上學的我們為各自家里的老黃牛找到了一塊青草萋萋的好場地,老黃牛們甩著尾巴安安靜靜地吃草,而我們則高興地甩掉手中的牽牛繩,飛一般跑去晃石洞,迫不及待地開始我們百玩不厭的游戲。
那時我們經常玩的游戲除了捉迷藏之外,還有更加刺激的“打槍仗”。“打槍仗”的游戲規則極為簡單。首先,把人平均分為兩撥,也就是“敵友”雙方——和自己分在同一撥的是“戰友”,反之則是“敵人”;然后各自找地方藏好自己,當聽到本場“槍仗”的“指揮官”躲在某塊巨石的角落里(“指揮官”本人也參加“戰斗”,由雙方輪流擔任)大吼一聲“開始!”緊張而激烈的戰斗就開始了。
“戰斗”的具體過程是這樣的:你只要看見“敵人”的藏身地點就馬上用“手槍”(所謂的“手槍”就是把手彎曲成手槍的形狀,具體手勢也很簡單,將大拇指向上伸,食指前伸,其他三根手指握緊就可以了,你可以試著做這個手勢看看,是不是很像一把手槍呢?)將對方“擊斃”,同時用嘴模擬一聲子彈飛出的聲音“嘟!”就可以了。為了避免有人作弊(被“擊斃”者不承認他被對方發現了,或者宣布“擊斃”了某某的人本來沒有看見對方而“擅自”宣布已將對方“擊斃”),我們特別規定,在“擊斃”對方的同時你必須準確指明對方的藏身地點,比如“小華,你藏在腳印石(為了便于描述,我們將每一塊石頭都按照其特點起了名字,比如腳印石就是因被石匠刻上了幾個巨大的腳印而得名)左邊的石縫里,我把你擊斃了”,這樣雙方都無可抵賴,被“擊斃”者只得乖乖出來“受死”。不要以為我們的游戲很簡單,我們還有這樣一套嚴密的規則來確保游戲順利進行呢。
隨著“戰斗”的深入開展,雙方各有“減員”,直到一方把另一方全部“擊斃”時,戰斗才結束,“全殲”對方的那一撥宣告勝利!是不是很有趣呢?我們經常沉迷在這樣的游戲中,有時一玩就是一整個下午。時光默默地流淌,整個空曠的山坡上只有我們天真稚氣的童音來回飄蕩。
然而我們的游戲并不總是進行得這樣順利,我們也有闖禍的時候。有時我們整個心思都花在“打槍仗”上了,完全忘了照看我們的“本職工作”——放牛!老黃牛在沒有牽牛繩的羈絆下一路跑下山來,在張叔或李大伯的地里糟蹋了人家的麥苗,這下就糟了。每每犯下這樣的錯誤之后我們都害怕得不敢回家,直到天黑后才不得不扭捏著回家,這時張嬸李大媽已經告狀到家里,少不得要挨爸爸一頓打的。可是挨打歸挨打,我們很快就好了傷疤忘了疼,沒過幾天依然故我,依然盡著性子瘋玩,大人們拿我們這群野孩子一點辦法沒有。
自由自在的童年是短暫的,太短暫了,就像一陣風一樣輕快地從眼前刮過去。很快,我們就上學了,我們用來玩的時間越來越少了,去晃石洞“打槍仗”的時間則更少。好在我們還有寒暑假,一年中至少還有兩三個月可以玩,每到這個時候,我們總是迫不及待地跑去晃石洞盡情地瘋玩。晃石洞就像一位要好的老朋友一樣,幾天不見心里頭就空落落的難受,這里可是我們童年的歡樂場呀!
時間在我們的歡笑或者淚水中慢悠悠地走著,然而就是在這看似慢悠悠的步履中,我們慢慢長大了,我們上了初中,接著上了高中,后來上了大學。隨著時光的不息奔流,我們已經很少去晃石洞了,甚至連我們童年時一起玩耍的同伴們也漸漸迷失了。小黃在上海打工,小李在祖國的最南端當兵,而我則離開家鄉幾千里來到了草原上大學。更夸張的是小鄭,她竟然已經結婚嫁人,去年剛生了一個胖乎乎的小寶寶!
時光的速度快得真的可以用白駒過隙來形容,那些我們以為會無限漫長的童年歲月,竟在我們還來不及轉身的一剎那,永遠不可挽回地溜走了。今年夏天我回到老家農村,看見小表弟正在開心地玩電子游戲,我突然想起我無憂無慮的童年時光來。于是我好奇地問了一句:“你怎么不去晃石洞打槍仗啊?”誰知小表弟漫不經心地回答了一句:“都啥年代啦?誰還玩那個呀!”
是啊,晃石洞已經明顯地落伍了,它和這個發展神速的時代是如此的不協調。據說這里馬上要開發旅游區,晃石洞怕是要永遠停留在我童年的記憶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