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方(組詩)

在南方

在南方道路四通八達而心靈

并沒走得太遠

許多事物仍然朝向它的反面:

我看見植物濃烈的體味

讓一些昆蟲走開

開得太久的花謀殺了果實

看見專注的目光

長出南轅北轍的荒草

雨水之歡的腰身讓人性閃失

看見太多回鄉的人

失陷于漫長的虛幻……

只有突起的狂風在強調秩序

讓空中行走的人落向地面

將水底的星星吹回上天

仿佛它才是這里的覺悟者

在更陰郁的一面

已逝者在竊竊私語

眼下他們已洞悉了更多的秘密:

“庸碌的生活實在沒什么特別之處……”

“看上去多少已有些不同……”

2010、7、13

白洋淀

她要堅持遼闊堅持綿延

堅持葦草的肥美堅持詩意的清澈

堅持讓她的人民拉網捕魚豐衣足食

堅持讓水鳥的鳴叫不變成饑啼

為了那份久遠的柔美和蕩漾

她還要堅持將有限的水盡可能的輔展

堅持浩蕩堅持沁心入肺的濕潤

讓回鄉的人老淚縱橫讓過路的人紛紛沉醉

這是多么艱難的戰役

她必需比全球性的干渴跑得更快

跑過貪欲的子彈揮霍和掠奪的炮火

她必需自我克制隱忍

避免紛爭避開眼前利益

她要堅持一份長久的理想

我說的也是一個堅韌男子的品格

我說的也是一個樸素母親的情懷

2010、5、22

李商隱

他仍是潦倒仍是寂寞

常常在夜半起身轉過檀山滎水

他還想用那些平仄和一手好字

去打動那個人

良人不騎馬改騎電動車

抓著手把在街口左右為難

她仍是他的蠶兒或靈犀

“此情可待，只是當時……”

說話間蓬萊又相隔萬重

他停留在新的傷感里

愛情仍是那根夠不著的樹枝

她只晤東風一面花就零落了

睡眠分成小段小段用來夜半驚醒

2010、6、12

消失

衣食無憂的日子還能多久?

譬如衣冠楚楚的一場聚會

他抽身隱入暗處我們繼續

誰也不再是第一個退場者

也不會是最后一個

醉的一時不醒醒的漸入幻境

酒菜涼下去了仿佛被青春揮退的激情

享樂主義的胃仍在消化余生的歡娛

他的愛恨變成傳說他的文字不再真實

他的陰影留在不著邊際的悼詞里

現在他是純潔的

他的謊言已圓正站在虛設的高處

像善飲者一樣被一杯杯追捧

2010、1、17

柳營小語錄

柳營說:

“你們老女人毛病真多”

“為什么不能越老越值錢?”

柳營說:

“其它不重要，你的好意溫暖。”

柳營說:

“寫作是陰性的，

男人應該干點別的。”

柳營說:

“寫了一輩子垃圾的人就是垃圾!”

柳營還說:

“要保持心靈的寧靜。”

“讀那些與內心相通的書。”

柳營強調說:

“要普及佛教!”

這嬌小的女子說的時候，

我正盯著一個女人的背影，

——唉，走樣的生活，

也沒什么太大的秘密!

2007、9、28

2010年的瑞安

2010年的瑞安

2010年塵囂之上的繁亂

與別的地方又有什么不同?

爆熱的房價和經濟

與剛剛起用的動力火車站

想建立某種秩序

也有人并不期盼快速的未來

他們還有一系列復雜的現實需要回應

“真的?這是真的?

苦難停在昨天而永恒屬于明天”

“世人啊請保持精神的向度!”

氣溫轉暖一小塊沒被車流碾過的街沿薄冰

過一會兒也要融入白晝的常態

2010、1、16

小江湖

要給一種飄蕩以療傷的時間

要讓行進中的春天收拾起殘葉

要有一個內心的小小江湖

只為自我的遠離或歸來

他掀風他起浪

行跡不定獨自喝彩

用不著見證這個忍耐克制的人

內心豐富所以自閉

自我糾結因此與世無爭

也笑傲也狂嘯也身不由己

偶爾也論劍稍帶著看輕一下自己

“古岸何人把釣竿明月蘆花兩相看”

一個自我的明月兩三叢自我的蘆花

2010、5、19

愛地理

作為一粒飄蕩太久的浮塵

我要從頭開始學習地理

從地到理從感性到理性

它的方圓經緯

它的地磁極光

它的山水脈絡它的洋流逆回

新知識多么激動人心

我管窺蠡測寫下一個人的地理志

用淚水解讀它的草原

用身體融入它的四季

在它的遼闊里性情著

然后我繼續做我的浮塵

繼續飄蕩但不再盲目

2010、6、27

苦命的人

苦命的人滯留在一輛快速列車上

有一陣夕陽追著它

像要追回已逝的白晝

現在是鋪天蓋地的暮色

“你愛我就不苦了嗎?

愛是蜜壓不住苦命人的黃連”

“有故事就不苦了嗎?

那個結局總顛覆了最初的甜”

吸煙女子在車廂的連接處打電話

她有明快的語調和勉強留住的青春

她說:“你的憐惜怎及真心一抱”

她說:“生不如死!”

苦命的人一再地背離自身

她要將糖水喝出苦來

她要跟著一輛列車跑到黑

2010、7、30

明月幾時有

如果事物有可能孤立

她將獨飲一生的流水

高潮不起的曲折也就兩三年吧

從閣樓上驚鴻的一瞥

到閨怨泣血侍兒長扶不起

一只背陰處的飛蛾

不比想象的光明來得長久

其間她深入一面古鏡

看千回百轉的鳥

被捉摸不定的手一只一只拍散

其間明月會閃爍其詞

桃花與柳梢更像是隱喻

她的恍惚向后世傳遞著

仿佛逝水洄游

2009、5、18

假想敵

像所有風聲參演的蒼茫劇

逝去的愛情這無意義的波瀾

只賺足了他今生的眼淚

我想象著她的出場

想象她嫵媚地向他轉身

煮酒焚香風生水起

想象她如何占據山頭壓制群花

又如何反復——

“為何你要迷戀虛擬的事物?”

“什么樣的生活才是純粹的?”

想象她如何搶先一步愛回自己

將他從盛世拉回頹廢

想象她的美艷長久地彌漫

她的焦灼和悔意又如何突然變成了我的

2010、6、28

曖昧

她的曖昧有一些不為人知的落點

她總在設法躲避

當黑夜卸下所有妝束

她輾轉反側的睡姿

讓孤單的夢朝向多個方向

她的詩句因此是忐忑的:

那是對心儀事物的量身定作

那是某些場景里的迷醉或幽深

“這是確定的嗎?我并沒打擾什么?”

這一廂情愿的長短寬窄

這總被蒙塵的洶涌

2010、4、12

零食

這么多年她不老的秘密

竟在他那些隨意之舉:

言語里的溫暖和不舍

親昵的動作眼里突然竄出來的火

寬厚手掌里的糖果和被喂的甜蜜……

像貧瘠之地的淘金者

她努力挽留并擴大這些柔情

一一收藏暗中歡喜

這些細枝末節這些遙遠之處的蝶翅

并不構成更多的現實

但這一切仍是曖昧的:

“我只是享受并沒有回應”

“我只想持續內心一份隱秘的渴望……”

2010、2、3

鵲航或說說而已

他攬了很多活

那些活總會是大堆的沙子

從中他要淘出一張往返的機票

而她干脆就想做只鳥

由西北而東南

去那邊的海灘烤暖一根羽毛

說好每月一次

說好樂此不疲

2007、11、14

那一會兒

十分酒意正適宜輕薄

一朵不分高低的云

可以隨更輕薄的風且停且走

可以受制于背地里的絲線

它的一端正套在她任性的小指上

那一會兒她是認真的

一種認真的輕而他正步步深入

那一會兒彎月錯位她的胸前空空

——生活總不能一味地牽強

總有一天她會自我原諒

那一會兒且由她跨步不問深淺

2010、3、29

片斷

這條不曾放下的道路

只屬于內心的縱橫

左邊的桃花輕淺右邊的楊梅花沉實

她從中追趕的春天

就要在經久的奔跑中跨下來

為什么又突然廣闊?

愿黑夜放浪而情感明亮

那一刻他的嘴唇柔軟

他的眼神幽深

就要照見過去日子她全部的憂傷……

2010、3、30

七夕

被愛情迷醉的人多么危險

阻止她趕在傳說之前

阻止她的張望

那一眼她就要望見愛情了

然后向下向下

一只決然的鳥找尋另一只

然后棲落在那個春天里

阻止春天它讓短暫的幸福顯得具體

也要阻止門前的槐樹說話

阻止一對花燭的淚水

阻止手中的布匹展開命定的花紋

阻止她的真火他被喚醒的火山

阻止破碎阻止銀河浩蕩的傷心

2009、9、4

小周后

第一眼隔著簾帳我的方寸已亂

琴音繞梁雄心松懈

一江春水恰似一個君王的頹廢

恰似我的沉湎——

且將你無處安放的心放我身上

我是你舞蹈的花瓣城池的碎片

當人心走失江山漸遠

當酒很毒悔更深

千嬌百媚只是回首時的心疼

我仍是你最柔軟的后唐

2010、6、17

天使

愛情有時更像是一種內心的事業

她的失敗在于

總想找到它的呼應

在她的翅膀脫落之前

她投入了所有的顏色并努力粉刷

每一朵飄過的云彩

習慣看東邊日出西邊雨

就在剛才她失陷于一片夢想中的陰影

容不下反復的轉身

細小的思念讓天空狹窄

并一再損害了她的純潔

2009、9、4

分解和弦

太高亢了請將它們分解

請一個音符接著一個音符

要清晰!這并不困難

就像出門的那場雨

在長久的沉郁之后

江湖太大了

女人的江山小到一枚硬幣

小到她只能私守一處

那些籠里的鳥叫

那些摻和在風中的猶豫腳步

而情話越來越是瘦腰的

更像是對青春的抱怨

但是別停下你的手指

我仍愿是那個恍惚的歌者

一個詞接著一個詞

想你各種各樣的想

一杯酒和十杯酒的想

2007、11、25

阿拉伯餐廳

他夠味她夠靚麗

他無意義的痛苦她失而復得的快樂

“沒有什么是唯一的主宰

除了安拉……”

一只蚊子將自己引向那排

阿拉伯美體字一幅暗中的圖畫

異域菜肴的美味是唯一明亮的溫柔

不用克制不必忍耐

今夜她只是自己的陷阱

而他更像一個溫暖的發光體

淺嘗輒止啊別試圖深入

她按了按裙子又一次跑去洗手

一杯果茶在人前保持著一份

青紅皂白

2008、6、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