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鏡的詩(4首)

(阜陽詩人作品選輯)

流言

我說我活著

他們卻說我已死

他們并非我的仇人

但話語間，同仇敵愾

口徑一致

他們是我的族人、同事和愛人

他們每說一次

我假寐一次

他們誤以為我真的死了

便得償所愿

他們反反復復地說

我反反復復地死

直到我老矣

死不動了

他們話題漸漸少了

在我熟睡的時候

我聽到他們議論:老鏡終于死了

一些話

一些話跟別人說了無數遍

跟無數人說過

從愛到恨

這些話的距離僅僅在于你是你

而他們是他們

當你對著鏡子說話照片說話影子說話云彩說話

你將毫無設防

愛與恨也就親密無間

那些話，其實是人性的覆蓋

親手揭穿了這個秘密

溫暖，便隨即抵達

一間無人居住的房子

孤獨降臨。只剩肉體裹著一顆渺小的心

多么安靜

聽:黑暗一波接著一波

是母親踏浪而來吧

一間無人居住的房子

傳出熟悉的兒歌

一間無人居住的房子

在我的記憶里漂移。遠離生命

云彩太高，海水太涼

偶爾會疲憊，偶爾會停靠

偶爾，開啟的門里，會有魅影舞蹈

房子被打開，或者轟然倒塌

會有千萬生靈重生

風吹，雷劈，刀砍

我身體里的這座房子

堅固如初

我就是你思念的那棵大樹

我就是你思念的那棵大樹

思念我的葉子吧

讓我在你的思念里脫落

思念我的枝干吧

讓我在你的思念里折斷筋骨

最好，腐朽了我的根

最好，土地下陷，塵土把我埋葬

最好，你的思念是股龍卷風

來吧，不要拒絕我黑夜里的呼喚

我就是你思念的那棵大樹

這是多么奇妙的一天

我的身體里儲存著水，陽光

也儲存著足夠活到老的思念

而你，是另外的一棵

我思念你，我的最愛

我思念你的每一片葉子

我思念你的每一條枝干

我思念你的根

思念你腳下的塵土

思念吹過你身體的勁風

我思念你，黑夜里撕心裂肺的呼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