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緣價值觀的二律背反

近年來，在當地各種社會力量的整合下，在《詩歌月刊》等媒體的助推下，地域性詩人群像一座座高峰涌現于神州大地。其中，長治、中山和葫蘆島的詩人群最為詩壇所激賞。

葫蘆島詩人群體以下幾個特點令我印象深刻。

一是作為一個島上的聲音載體，葫蘆島詩歌并沒有與陸地隔絕，而是保持著高速公路和動車般的暢通。沒有島民心理作怪，卻顯得異常開放。據統計，葫蘆島境內詩愛者竟達千人以上，能夠在一些純文學刊物上發表詩作的人就有百人之多。

二是作為一個群體沒有狹隘地固步自封，而群體內部也呈現出良好的文化生態;不管哪行哪業，什么社會階層和年齡層次，只要寫詩，都能平等地與別的任何一個詩人進行交流。老中青互相提攜、鼓勵，極少互相拆臺、叫陣。這樣好的生態與阿休先生的努力息息相關。他是葫蘆島詩人群的中鋒、總舵主，經常在內部穿針引線，協調維穩。他的無私、熱情與坦蕩贏得了大家的信賴與擁護，而愿意團結在他的周圍。任何一個詩人群體的形成與發展，缺不了阿休這樣的角色。

三是葫蘆島詩歌總體上來說有著鄉野的樸素、世俗的練達，又能避免功利性的訴求與表達，多數詩人注重心靈的修為與詩歌的通約性。只有少數詩人深入內心的模糊地帶，進行超驗性試驗。

四是葫蘆島詩歌的語言風格比較和暢，散淡，散漫，暢達，暢通。這可能與他們相互之間頻繁的交流有一定關系。相互不交流，會使詩人的思維變得決絕和怪異，語言變得奧瑟與曲折。而過多的交流則帶來另一種危險，那就是相互間的雷同與一體化，而且大家都會走向平易與庸常。如何在交流頻率的多與少之間達到某種平衡，而不至于使自己的詩歌創作風格走向極端。詩人要有自知之明。

五是葫蘆島離北京只有三個小時車程，很多北京詩歌界的人士愛去葫蘆島放松，葫蘆島詩人也經常來京。這使她的邊緣性大打折扣。邊緣到底是否意味著天高皇帝遠式的自由?據我了解，葫蘆島詩人與其它很多邊緣地區的詩人一樣，汲汲于關注北京這個話語中心的中心話語，并受到中心話語相對嚴重的輻射。其實，北京的話語狀態本來是多樣性的，比如也有打工話語，底層話語，百姓話語;當然，還有先鋒話語、實驗話語，但那些話語往往為外省詩人所忽視，越是邊遠的人越忽視。其實，中心話語在北京，至少在北京的詩歌界占著并不大的比例;但在許多邊緣地區的詩人眼中，那幾乎是北京詩歌話語的全部。他們似乎比北京更接近中心。邊緣的選擇余地反而比中心還小，自由度也就小之又小。這是幾千年封建中央集權籠罩下的集體無意識思維的后果，應該為外省詩人所警惕。當然，我欣喜地發現，葫蘆島詩人群中有些詩人的中心話語色彩是比較淡的，尤其是趙坤和張楊等年輕一代詩人的話語土壤已經不再板結，而是松動了許多。

下面我愿對入選的葫蘆島詩人逐一點評:

白頻的詩本真、親切、暢達，情意綿綿但不太激越，意象豐富但不太密集，傾訴的語調娓娓道來，像優雅的鄰家大姐向你訴說她的憂傷與幸福。現實的質感使抒情意味直擊心靈，舒緩的節奏隨回憶的畫卷展開。她在世俗的關懷尤其是親情的關愛中得到情感追求的滿足。

王憲偉的作品往往從浪漫的情緒和想象出發，但逐漸展開的是心靈的硬度和強度，猶如石頭，猶如堅果的內核。他的抒情，往往越抒越冷，更多的時候是過渡到了意志和思想。他在文字中走得很遠，形成了獨語的姿態。

左自鴻抱著一種感恩的心情書寫，對現實的處境也頗為滿足，他性格樂觀，喜歡交友，友誼在他情感中占有很大的成分。他的詩用的都是尋常的語句，瑯瑯上口，適合朗誦，尤其是在大庭廣眾中朗誦。具有相當強的即時感染力。

劉撫興的作品整體上給人的感覺是敦厚而樸拙的，但在緩慢的推進中，往往迸發出出人意料的修辭，顯現了相當的才華。他捕捉意象的能力很強，但他詩中的意象并不泛濫，結實而且集中，他更喜歡把同一個意象延展，窮盡其與心靈的復雜關系。顯示了很好的控御能力。

也想妖嬈是趙坤的筆名，更是網名。筆名和網名的內在動機很不一樣，筆名是自我更本真的呈現，而網名可能是對自我的戲謔和反叛。趙坤妖嬈嗎?反正我看不出來。她的心靈感悟和語言姿態豐富、熾熱又率真，但并不華麗甚至艷麗。她學的專業是音樂，至今仍在從事音樂教育工作。她的詩音樂性極強，有的甚至類似于搖滾。當然，她文字本身的魅力已經足夠，并不需要音樂的彌補。

陸興志善于在詩歌中敘事，雖然他把自己也安置在故事和場景中，但其口吻是淡定的，客觀而冷靜，仿佛置身事外。他的小說才能與其說在于安排跌宕起伏的情節，還不如說是塑造人物形象。以人為中心，寫人與周遭的互動，而不是寫人的動作。這使他的詩保持了詩的質素，而不是小小說的分行。他懂得詩歌敘述與小說敘事的區別。

張志友信馬由韁，信筆由夢，他的夢不大也不怪，與其說是一種不可能達到的境界，還不如說是搭建虛實之間、現實與歷史之間的一座橋梁。他能夢回唐朝，又隨時能抽身回到短信時代。他的詩大開大闔，偶爾顯得太隨意，不夠精簡。

張楊是葫蘆島詩人群中的后起之秀，語言姿態更為灑脫、自我、靈躍，速度并不快，但由于跳躍太多，跨度太大，往往讓人覺得目不暇接，沒有中心意象，更沒有中心思想，或者說中心被分化了、多樣化了，仿佛一堆詞與象游移于所指與能指之間，時時被突如其來的另一個詞或象打斷。自言自語，這是詩歌寫作最為本真的狀態，但還需要修繕。

阿休的詩歌風格最具有葫蘆島詩歌的典型風格，他立身于西渤海，放眼于東渤海，游走于關內關外。他的詩既有關外的粗獷與野力，又有關內的秀氣與文雅(他本名“秀文”)。或許由于他與青年詩人接觸也比較多，他的思想和風格顯現了“文化后喻性”特點。他雖年過花甲，但他葆有的青春活力足以讓我這個中年漢子驚嘆。他的語句如波濤般涌動，不枉大海輸送給他的背景與資源。整體性的隱喻和象征化得很開，好像不存在，這為他的詩提供多重滋味，又不形成障礙。

總之，我對葫蘆島的詩人們今后會有更大的創作收獲充滿了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