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革醫學是我志”

本期《創新時代》的封面人物是我國著名中醫學家施今墨先生。封面照片記錄的是1956年2月5日，在全國政協二屆二次會議上，毛主席與施今墨談話的鏡頭。施今墨愛如珍寶，記錄下這一幸福時刻:“2月5日政協宴會，我與毛主席同桌進餐。在入座前個別談話時，新華社攝影拍入鏡頭，登載在10日健康報版。”

施今墨先生(1881～1969)是我國中醫藥界的改革先驅者，率先提出“中西醫結合”理論并親歷推進，率先提出“中醫現代化、科學化”、“中藥工業化”并執著實踐，率先倡導“中西醫結合教育”并身先開拓。

1962年，81歲高齡的施老隨筆寫道:“歷史是不斷進步的，世界上許多國家科學進步一日千里，相信不久電學發明達于頂點，便可探測人體內部秘密，癥結所在，真形畢露，一目了然。然后用超聲波或原子能，或其它更簡便敏效的藥物治療。”面對當今已成普及的CT、核磁、超聲、介入、激光等診療法和新藥，人們不禁為施老48年前的預見而震撼，為施老符合科學發展觀的意境而嘆服。

我們看施老，不能只看他的醫術高強。連他自己都說:“我本是中醫的革新者，具有改革中醫方案的整套計劃者。而社會上，僅認為我是一個能治病的名醫大夫，淺之乎視我矣”。中醫是有著幾千年歷史的古老醫學，施老能沖破封閉，敢于人先，接受“西醫”，闖出一條繼承與改革的創新之路，是何等難得!

我們贊施老，不能只夸他的醫術高強。他親定的“醫戒12條”，傳承下來，形成“以德治教育人樹風尚”的規范。教育從醫者無論順利時艱難時，無論富裕時貧困時，永葆以人道為懷，視名利為泥土，一心為解除病人痛苦為本務;樹立篤實誠摯、技藝求精的進取精神，敬愛同道披肝瀝膽的胸懷，利濟病人視若親朋的情感。施老能以一生身體力行，是何等難得!

我們想施老，不只是懷念他的醫德醫術，更是敬仰他為了祖國的醫療事業鞠躬盡瘁的獻身精神。他在重病中預留遺囑，成為中國醫學史上第一位自愿將遺體捐獻給醫學事業的中醫專家，是何等難得!

施今墨經歷了清代、民國、中華人民共和國。他的經歷見證了民主革命的正確、中國共產黨的偉大。他的經歷驗證了一個人能夠流芳千古，正因其無私地為國為民，以振興中華為己任。

一生勇于創新、思路超前的施今墨先生，只有一次預言失靈:“我死后lO年還有人紀念，死后20年人們就忘記了。”如今，他已經逝世41年了，人們并沒有忘記他，按他的處方制成的中成藥，幾乎成了每一家庭的必備。尤其是當前全國性的醫療改革之際，人們更加懷念這位德藝雙馨的醫學家、教育家。在當今提倡創新鼓勵創新的創新時代，人們更加敬慕這位“改革醫學為我志”的改革家。紀念施老，回顧施老的坎坷生涯，會更加熱愛中國共產黨，更加熱愛我們的新中國。

施今墨的祖籍是現今的浙江省杭州市蕭山區坎山鎮，原名施毓黔，祖父施之博曾任云南知府，看來是名中“黔”字的來由。外祖父李秉衡為清代山東巡撫，八國聯軍入侵北京，慈禧太后急忙調李秉衡赴京護駕。李秉衡率部在通州張家灣與侵略軍殊死拼搏，無力回天，自盡殉國。先祖的高風亮節在幼小的施毓黔心底埋下了愛國愛民及忠勇豪氣的種子，奠定了他日后參加愛國政治活動、學醫、行醫、改革中醫的人生軌跡

1902年(清光緒28年)，22歲的施毓黔因宣傳民主思想，帶頭學運，被山西大學堂開除，轉入山西法政學堂。

1906年(清光緒32年)，26歲的施毓黔以第一名的成績被山西法政學堂保送入北京進七館(后改為京師法政大學堂)，在此他結識了黃興，加入了同盟會，開始了以行醫為掩護，從事反對滿清政府的革命活動。

1912年(民國元年)，32歲的施毓黔以山西代表身份，赴南京參加孫中山臨時大總統就職典禮。

1913年(民國2年)，33歲的施毓黔在北京和山西創辦尚志學會、尚志學校、尚志醫院，宣傳進步，救濟民眾。

1917年(民國六年)，37歲的施毓黔出任湖南教育廳長，因見吏治腐敗，不到一年就辭職引退。

1920年(民國9年)，40歲的施毓黔在北京創辦中醫院，率先采用體溫表、血壓計、聽診器等西醫診療儀器與中醫辨證治療相結合的方法，開始了他的中西醫結合的創新步伐。

192i年(民國10年)，41歲的施毓黔看到袁世凱篡權，孫中山出走，國民黨內部腐敗分裂，深感失望。懷著“不為良將，即為良醫”的大志，脫離官場，專業從醫，并改名“施今墨”。“今墨”含義有三:一、“今墨”為“黔”字拆換，以示不忘誕生之地;二、崇尚墨子“兼愛”之道，決心以行醫為終身職業，救死扶傷，不分貧賤富貴;三、竭誠醫術革新，甘為當代醫學繩墨。

隨之，他創設有20張病床的中醫療養院，開我國中醫設置病床之先;興辦合劑藥房，研制浸膏、酊劑、蒸露、藥粉，開中藥西制之先。

成為譽滿京城大名醫的施今墨，為病危中的孫中山會診;為重病的楊虎城診治;為傅作義將軍治病……留下功績，留下經驗;潛心發明的氣管炎丸、關節炎丸、強心丸、神經衰弱丸……盛名中外，流傳至今。

中醫，本是中華民族的瑰寶，卻一直處于“迷信”與“否定”兩個極端的待遇之中。施今墨從青年時代起就與這兩個極端進行著斗爭，在改革中保護著、發展著祖國的中醫遺產，這是他一生的使命，也是他對祖國對人民最大的貢獻。

當時，南京國民政府以汪精衛為首的官員提出“取消中醫”議案，施今墨率先據理力爭，捍衛祖國的中醫遺產。事發不久，汪精衛的岳母患痢疾，泄瀉不止，竭盡全力尋醫找藥，無濟于事，只好求救施今墨。施今墨望問聞切之后，開中草藥處方時說:“按我開的這方服用，她的病很快就會轉危為安，不用復診了!”汪精衛盡管懷疑，但無他法，只好讓岳母按此方連服數劑，竟然痊愈。汪精衛驚喜萬分，給施今墨送匾“美意延年”致謝。施今墨說，“送匾大可不必，只要你承認中醫能夠治好病這個事實就行了!”汪精衛聽了深感內疚，從此再不敢反對中醫，更不敢說“取消中醫”了。

1935年，國民黨政府頒布中醫條例，規定中醫考核辦法及立案手續。并推薦施今墨、蕭龍友、孔伯華、汪峰春為主考官。從此，就有了“北京四大名醫”之說。

1949年國民黨倉促潛逃臺灣之際，也沒忘記“國寶”施今墨，他們施展各種陰謀，誘騙施今墨去臺灣或去國外定居。施今墨不但不為所動，還聯合30多名立法委員，在《人民日報》發表《虔誠接受中共領導的聲明》。

施今墨對祖國對人民的赤子之心，深得中國共產黨中央的認可。他從南京返回北京時，周恩來專門派人迎接，并希望他對發展祖國中醫藥事業提出建議。

新中國成立了，69歲的施今墨覺得獲得了新生。久抑的激情、豐碩的經驗、成熟的方案一下子迸發出來。之后的20年，是他進入古稀的20年，卻是他人生軌跡中最輝煌的年代，是他對祖國的中醫藥事業貢獻最大的年代，是他的理念得以最充分發揮的年代，是他得到國家和人民賦予最高榮譽的年代。

他先后擔任過中國醫學會副會長、中醫研究院學術委員會副主任委員、北京醫院中醫顧問、北京醫院顧問、北京兒童醫院顧問，還擔任過全國政協委員，也是周恩來總理多年的保健醫生。

他以身作則，樹立良好醫德醫風。親筆在診所懸書婉拒病人饋贈:“戚友們，遠道來的朋友們，來看病的同志，千萬可別贈我任何禮物，哪怕是一小點點，都會造成變相的貪污，那就失去我犧牲時間精力為諸位看病的意義了，也就失去了大家為一人，一人為大家的意義了。常常說什么全心全意的服務便都是假話了。”他將“新年隨筆”分別寄給同學:“我們當醫生的不就是為人治病的嗎?不管你治好了多少個病，還不都是分內應該的嗎?若是一點什么病都治不好，人家還要你醫生干什么?有的人似乎治好了個把小病的時候，就自以為功，面有得色，好像是十分了不起似的，這是多么淺陋，多么愧啊!多么不害羞啊!”

他如魚得水，盡情地抒發著對共產黨對新中國的深愛。1951年在首都兒童醫院落成典禮上，他說:“……回想解放前，反動統治者，不但不關心兒童健康，并且殘酷地摧殘兒童，人民盼望能有一座兒童醫院，那簡直是夢想。像這樣一座房屋設備既好，工作人員更好的兒童醫院，只有在解放了的新中國，只有在毛主席和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才能出現。所以最后請允許我在首都兒童醫院新址落成開幕的隆重典禮上，對偉大的毛主席和中國共產黨致以最崇高的敬禮。”

他看到了希望，無比珍惜黨和政府振興中醫的政策。在全國政協二屆一次會議上，他說:“……當時反動政府，對于祖國的醫學遺產，向來是不曾重視的。再說清楚一點，是聽其自生自滅的，在這種情況下，對于每一個人的力量，根本談不到充分的發揮，現在卻大大不然了。如像我個人這次能夠參加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固然使我感到無限光榮，但是這光榮絕不是給我個人的，而是給予新中國全體中醫的，因為這是說明在中國共產黨和毛主席領導的新社會里，中醫的政治地位提高了。解放后，在政府重視祖國醫學遺產政策下，使中醫得到了指導和聯系與組織，因而全國中醫能有更多機會發揮主動性和積極性……”

他有了主人翁的感覺，奔波在北京各大醫院參加會診，探索疑難病癥的防治方案。他多次將自己的驗方獻給新中國。僅國慶10周年的一次中醫中藥展覽會上，79歲高齡的施老，就獻出治療胃潰瘍、十二指腸潰瘍、高血壓、神經衰弱、肝硬變，肝脾腫大、氣管炎等十大驗方，均被國家收藏。

他以創新的理念，竭盡全力推進中醫藥事業的發展。他主張，以中醫固有的科學精神，再加上整齊的科學系統，即與西醫結合，然后真正的中國新醫學才能出現，真正的中國新醫學才能鞏固。他以全國政協委員的身份，多次呼吁《重視祖國醫學的理論研究工作》。他強調“把中國醫學的理論體系奠基在現代科學的研究方法上是當前的迫切任務”。他呼吁“建立一支老中青的中醫學理論研究隊伍”。他向衛生部遞交了《編輯中醫統一標準用書》及《成立中國醫學學典編纂處的建議》。他提出“復興中醫有三大重點，即編書、辦醫院、開學校三位一體是也。蓋編書為保存過去經驗，辦醫院為應用現在經驗，開學校為推廣未來經驗。三位不備而言復興中醫是猶工廠投資不足、原料機械人工缺一任何條件，希欲獲得優美之貨色，能乎不能?”并呈交《改革中國醫學教育的建議》，要求中西醫學合流，培養中西醫精通的雙面手。

80高齡以后的施老，更是分秒必爭地為改革中醫這一偉大事業拼搏著。他的“隨筆”更多了，幾乎記載下他全部的重要主張。現在看來，施老是在有意留給后人，有意將自己未盡的使命安排給后人。他不愧是一位唯物主義者，一位閱盡人間生死的名醫，一位盡忠報國的赤子。今日摘閱一下施老那段時間的“隨筆”，仍屬前衛。其中辯證的觀點、科學的理念、寬闊的胸懷、無私的奉獻，不止對醫務界，對各行各業有創新之志人士，都會起到深刻的啟迪作用。使我們既敬慕，又醒悟。

1960年(施老80歲)，隨筆:“中醫界真正的技術革命和技術革新系用辯證法辨證論治，而非完全追求復古形式、籍口發掘古代醫學遺產所可掩飾。真理只有一個，不在彼即在此，日久自見耳。”

1961年(施老81歲)，元旦隨筆之一:“新的革新找技巧，新的技巧長智慧，新的智慧創學說，新的學說勝陳舊，這才叫推陳出新，這才叫由舊變新。可見古往今來世界上沒有永恒不變的事物，是之謂歷史唯物，吾為吾醫學依然。”

元旦隨筆之二:“中醫學若要真正革新，就必須有多數又紅又專的青年科學人才出來大干一番，大刀闊斧將腐朽龐雜一切陳說削斷、擴清，真理掛帥，掌握批判浩若煙海精粗兼備之典籍，形成統一局勢，然后祖國遺產方能發掘出來，科學的中國新醫學方能生長出來。”

十月隨筆:“今日可以說中西醫和平共處，還不是中西醫合而為一。中西醫不合一，研究的途徑就不能統一，便無法深知人體的秘密，便無從盡醫療的能事。則人不免死亡于疾病，非能盡終天年者矣!若要中西合而為一，就必須在二者與科學相近相似之處著手，痛下一番結合的功夫。如果說中西醫永遠是兩個體系，那還怎么能合一呢?新中國高于世界水平的新醫學將何日實現呢?請問治病時是用藥來應付病呢，還是拿病來就付藥方?今有人執成方以治病，不論何病概用古方，如無古方，不敢言方，甚至藥味分量都不得少有更動增減，服后若不獲效，則日我方尊古不錯，你病錯了，有是理乎?豈非一大笑話。辯證法說有永恒不變的真理，沒有永恒不變的事物，調查研究之謂何?靈活應用之謂何?”

1962年(施老82歲)，6月隨筆:“我輩中醫從事臨床時所遇每一個病癥，必須經過1、辯證的理論;2、科學的診斷;5、確切的方劑;4、本草的普選。不可狃于尊古的形式。無論適合病情與否，一一照方抄錄，亦不可顧慮未經古人使用的藥物便不敢創始采用，尤不可迷信古人未治過的病便認為不能治，古來未有之病便無藥可醫也。是乃改革進化工作必須大膽去做，”

“古今來凡治病有療效之方劑必不違乎辯證法的規律，即是以主觀能動性符合于客觀事實作出機智的決定，掌握一切癥候，使之量變由重到輕，質變從有到無而已。”

10月隨筆致同學:“我們奉行黨的中醫政策，實與我們改革中醫多年來夙愿相符合，即是以科學方法發掘中醫寶庫整理提高，將理論實踐結合一致，中學西，西學中，合而為一，成為一個有系統的現代新醫學，以與一日千里的自然科學(包括醫學)競賽，達到世界水平或超過之。這是我們一貫地改革中醫的職責與計劃，不是所謂什么中西匯通。中西匯通這個腐詞久已為人所不屑道，言之未免自形淺陋，除非故意散發煙幕，淆亂聽聞，別無其他用途。事實上也遠遠不合邏輯，自欺欺人，人誰信之。其理甚明，無待辯護。…我們熱愛祖國醫學，必不聽其論胥，百計千方，進行搶救，搶救之道，厥惟改革。能進步便無廢理，老保守便無存理，辯證法指示我們，古今來沒有永恒不變的事物。歷史是不斷進步的。……我中醫急須從科學上吸收新的材料，獲得新的生命，即溫故知新，推陳出新，新新不已追步趨前，迅速了解人體秘密，采取各種措施與現代化醫學調整步驟一體邁進，決不放松分秒時間。”

11月隨筆:“我們大家都知道患病的人只承認治好病治不好病的事實，罕有涉及理論者，而醫務工作人員才有資格在同道間講求理論，不必純以事實為依據。而今日則不然，病家差不多全都善跑醫院，廣會中西醫師，病名針藥，檢查理療手術放射什么均懂，醫術上習慣術語，往往比普通醫生知道的還多些。而我們醫界倒反有中西醫的大區限、中醫與中醫門戶學說的分歧，孰優孰劣，只能以誰治得好病，誰治不好病的事實來決定了，所以我姑下一個結論，就是以理論爭取群眾，用事實說服同行。”

12月施老為得意門生、女婿祝諶予整理的《施今墨臨床經驗集》作序:“我今日老猶應診是為當前服務，若著書立說，即為后世服務。究竟有無意義，全看需要與否，我認為科學何止一日千里，必究將來變化之巨，定有人所不能想象者，凡事愈益精奧妙，醫學亦決不例外，彼時是否仍用笨拙之舊法治病，實難逆料，然則今日所寫之經驗總結，后世需要或不需要，大成問題。以我卜之，孰無著書傳統之必然性，可以斷言。但我們醫務工作者始終應以服務病人為職志，不管將來用得著與用不著，只有肯不肯把一己所學所知全盤托獻，留待后世，公開批判也。所以我還是和同道們寫出這一冊驗方醫案合編。”

1963年(施老83歲)元旦隨筆:“我們中醫古來傳統的學說文獻，有精華也有糟粕，且遠不足以應付時代所發生疾病之需要，用于臨床便知分曉。若從實際出發，亟應加以批判與澄清，去糟粕，取精華，更大量補進現代學說材料，編成系統醫籍。俾中西醫生都可接受應用。庶幾為實事求是之工作，亦正符合我政府號召貫徹之中醫政策也。”

1964年(施老84歲)4月以《論中醫應速革新》為題隨筆:“昆曲為什么要革新，因為觀眾聽不懂，京劇、評劇、梆子等劇為什么也要革新，因為戲中有毒素。革新為什么要用現代題材，為了說明新人新事，真人真事。何者應做何者不應做善惡勸懲，一目了然。叫人們存在虛幻妄想，直接起教育作用。革新為什么要保存原有聲調，為唱腔優美，音韻悠揚，能令人發生審美升華之感，這是舊戲中傳統的精華，有保留之必要，可見去蕪存菁就是一切革新的目的了。我們中醫是祖國寶貴遺產之一，菁蕪雜揉久矣，革新不容再緩矣。”

隨筆《自識語》:“我本是中醫的革新者，不革新便不進步，不進步便不存在的論定者，具有改革中醫整套計劃者，社會上僅認為我是一個能治病的好大夫，真使我啼笑不得，無法自白，平心思往，實亦我不學無術，不善團結有以致之也，于人何尤。”

以《改革醫學是我志》為題作詩:

改革醫學是我志，利用自然科學興。

現代化并工業化，尖端學術乃誕生。

遺產寶庫任發掘，原始材料之一宗。

精湛淵源不可測，亦有糟粕揉其中。

時代知識所限制，發明創追欠恢宏。

要當辨別美與惡，批判接受純精英。

病理新奇古未有，現代學說來補充。

光電聲波同位素，也應采取入醫經。

縱然知新由溫故，奈何戀故忽新萌。

1965年(施老85歲)1月隨筆:“自1965年本所開診以后，我們師生共同努力，定要完成黨交給我們的任務，即竭盡技術智能，救死扶傷，學習并實行‘毫不利己，專門利人’的作風(包括不收禮)，還須從舊的醫學基礎上鉆研新的醫學、醫術，盡量創造發明，為此諾言，持之必做到。”

4月隨筆:“中醫學本屬自然科學之一，而非形而上學。但歷史有些講學者由于思想觀念上保守、陳舊，往往流于形而上學之形式。即是把中醫學看成絕對的、靜止的、孤立的、不變的東西，所以千百年后，還是故物依然，毫無進步，絕少創造發明，永遠跟不上客觀形勢之轉移，歷史進化之規律，成為一潭死水，不能做一切生產長養，興利除弊之使用。縱有億萬寶藏，從何進行發揮，徒見學說紛紜，門戶各立，所爭者只在千金弊帚，而不知今世何世適者生存的道理。集體統一發展的成功，只許改革，不許保守，凡萬物事多，皆有改變，豈我中醫獨能立異，是直欲將我中醫擯于自然科學之外耳。本來中醫有其科學的一面，也有不科學的一部分，必須去蕪薦菁，批判接受，傳統榮華，全數保留，勿使稍遺佚。適符合古為今用之旨，其古時之所未如未有者，根據現代所通知通行之優良科學，盡量補入充實，加以發明和制造，合一個新興的科學產物持作服務人類萬能永效的典型，實為世界所無，而我獨具之特點。我們備此優越之條件，推廣利用之，寧止大有可為，或且高過世界水平，無如頑固保守者，犯于積習，禪于改革，抱殘守缺，無視科學界一日千里之邁進。長此以往，時不我待，若中醫到底不能適應環境，終必趨歸天然淘汰之途。雖系咎由自取，罪有攸歸，然而一門科學，千年驗績，挽救稽遲，萬分可惜，我輩罪責所在，安忍任彼流亡，聽其瀹胥，而不急起斗爭乎哉!”

1966年(施老86歲)，隨筆，并錄贈夫人張培英:“中醫中藥的事業是黨的事業，并非我們任何人的事業，但我們身為中醫，中醫的成敗就是我們自己的成敗，我們應當認識黨的中醫政策，有責任聽黨的指示，幫助黨做好中醫中藥順應潮流的事業。創造為世界人類服務的新興醫學，使之快速成功。成功之道維何，一言以蔽之，日在理論上要革命，技術上要革新而已。革命之道維何，即重新編纂中西醫學通用書籍，將中醫繼承之古書內含科學實用豐富唯物的菁華完全采取，不許漏遺，其有迷信唯心不能現實及非科學的一部分糟粕，盡除去之，其不足者，古無今有者，盡量補入現代化之條文術語，同時另輯一種廣泛的標準的中西醫藥大辭典參考用書，俾成為中西醫共同語言，中西醫均可應用之文獻。革新之道維何，例如手術時之針灸麻醉、針撥白內障、骨斷小夾板、電烙扁桃體各新式方法，再增加動物實驗，放射音波助診之類，藥物則用化學提精濃縮諸措施，務令劑輕力巨，利于服食，便于注射，已成之品如為止血十號粉、云南白藥、枯痔藥線等等，數十年來吾人所堅決主張中醫革命，革新即在于此，我醫界同道，倘認為適合，便即組織起來，群策群力，集體進行，時機成熟，同聲相應，形成廣大潮流，新生力量實為不可抗力量，必然能完成黨的事業使命也。”

這年中，發生了給中華民族帶來巨大災難的“文化大革命”，施老被打成“反動學術權威”，這位86歲高齡的老人，經不住折磨，病倒了。即使這樣，他仍然不忘一個醫生的職責。每當聽見有人求醫時，竟然冒著被批斗、被加罪的危險，帶病為患者診治開方。直至自己病危了，家人實在沒法，只好報告了周總理。周總理立即派人把施家安頓在建國門外靈通觀的一棟高樓內保護起來，并為施老解決醫療、生活等費用。施老及家人，感激之至。

1968年(施老88歲)，在重病中，最大的心事就是叮囑子女學生一定要出版《施今墨臨床經驗集》:“我雖今后不能再看病，就是這一經驗，對人民是有用的，一定要整理出來，讓它繼續為人民服務。”

1969年，89歲的施老病危了，子女學生聚集身邊，身懷絕技，但無力回天。施老自知不久于世，艱難地口述幾千字改革中醫建議書，呈送毛主席、周總理。還用顫抖的手寫下:“大恩不言報，大德不可忘。取信兩君子，生死有余光。”并囑咐家人，待他逝后，將此書上報毛主席、周總理。

“生死有余光”，是施老對毛主席、周總理兩位偉人表達的感激與敬仰。實際上，也正是他自己一生追求的概括。施老生前造福人類，功德無量，身后留下的創新意愿，寶貴處方，繼續造福人類，繼續功德無量。如果施老有知，如今的祖國如此國富民強，一定會重復他在1962年說過的那句話:“人們都知道沒有共產黨就沒有新中國，我們中醫更應該知道若不是共產黨解放了全中國，根本就沒有中醫了”。如果施老有知，如今的祖國正在鼓勵創新建設創新型國家，他的中西醫結合的創新意愿，正在一一實現，一定會高興地重復他一直掛在嘴邊上的話:“只許革新，不許保守。”“不革新便不進步，不進步便不存在”。如果施老有知，他的子女學生們一直遵循他的規定:1、不準對病人打保票;2、不準將藥方寫成“天書”;3、不準說別的醫生“不行”，成為一位又一位受人擁戴的名醫時，一定會不以為然地說:“我們當醫生的不就是為人治病的嗎?”如果施老有知，《施令墨臨床經驗集》已經出版時，他一定會欣慰地說:“讓它繼續為人民服務。”

“生死有余光”，施今墨老的“余光”將隨著中醫這一中華民族的瑰寶“永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