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方步(組詩)

快快原來叫慢慢

鄰居小孩

快快原來叫慢慢

他出生的時候是難產

到這世上來是那么的不情愿

他五歲才會說話

三十歲才長成18歲的樣子

他半夜出房門小解

怎么都尿不出來

凍得直打哆索

回去一摸冰涼，原來

早就尿床上了

他的笑開在臉上半天還沒

散去——原來一臉昨天的笑

他曾試圖刺殺肯尼迪總統

結果子彈飛的太慢

把那位繼任總統打死了

他第一次進城看見紅綠燈

問，誰躲在那么高的地方?

綠燈亮了，可是

他剛抬腿就是紅燈

別人的走對他來說就是跑

他的半分，是別人的一秒

人為什么無法長壽命

就是心跳太快

世界太快了

樹葉把季節削得一片一片

他第一次用臘筆畫草地

才畫了三根草，就到了秋天

四方步

我一貫很規矩，邁

和所有人一樣的步

子，標準的步幅，手，認真擺

動

我正正衣領——以防系錯鈕扣

我咳嗽一聲，聽聽周圍空氣的反映

一顆紅心，兩種準備

——忘了是誰的教導

我三碗不過崗，四世同堂

五十步笑百步

七竅生煙、六親不認

別胡思亂想，這是大街上

我過了很多馬路口。左轉的標志

右轉的標志，都是保護安全的標志

“P”字的牌牌腦袋大了一點

但也很可愛

我瞧后面有沒有車，沒減速

我望前頭有沒有人，要我躲

人行道靠近大樓，窗臺上

擺著花盆，它可別掉下來

砸我腦袋也開花朵

但也別離車道太近，違犯交通

規則。或者

交通規則違犯我

機關

機關里的人就是機關

外的人

機關在古代可不是個好詞——

捕獵鳥獸的套子、鐵夾子

叫機關

暗算政敵，暗算生意場

或情場上的對手，設機關

雖然要費盡心機，雖然要

機關算盡——它值得。它

今天是足斤足兩的褒義詞

同志們誰不愿坐機關啊?

坐——“坐以論道”的坐

機關都是吃鐵桿莊稼的大單位

你只要這么一坐，守株待兔

——兔就來了。躲都躲不及

有好幾次，兔比較大

只比大象小一點

和平的胡子

很多人說，和平太老了

其實和平哪里老?和平

還沒來及長胡子呢

和平足夠棒，我們樓下

的學校里練隊列，一個紅領巾

總在絆另一個紅領巾的腳

門前的菜販子正爭攤位

城管干部氣哼哼地帶著袖標

來了，他們你往東跑我往西跑

《法制頻道》常有劫匪出沒

防盜門堅固且豪華。我的研究生

開題報告中滿綴“競爭、搶灘

擴張、獨占”的字眼，不了解的

哪知道是學文藝的，還以為

是一群戰爭時期的軍事專家

詩人應該雅致一點，但“雅”

字也可以解釋為長了滿口好牙

你咬我我咬你樂此不疲

你說煤球是黑的我說元宵不黑

結果就形成兩派，兩種體系就

演化成國際主義的問題

國際上尼泊爾反政府軍剛簽了

停火協議，東北亞“獨島”的

爭端又起。和平怎么老走背運?

他太年輕了，還缺乏經驗

還處在生長發育期。和平哪里老?

和平還沒長胡子呢。其實

和平更小更嫩，像個小男孩

雞雞還沒長毛呢

道德感

我在街口.咬大嫂您賣的包子

咬一口沒餡咬兩口沒餡，咬

第三口這餡怎么就過去啦

消費，消費

消費廣告消費垃圾食品

或者把食品消費成垃圾

消費蔬菜消費水果糧食

消費植物和比我們低等的動物

消費貝多芬，消費拉登消費布什

消費都成了主義了.我不懂

是這個主義大還是別的主義大

反正消費主義者即是英雄主義者

消費和享受給劃了等號

出鏡率越高的人越有消費價值

比如劉德華比如張國榮

其演技其扮相其緋聞或

非緋聞

無視消費的人多數是老派

應該回到農耕文明里討生活

幸好，他們多數已經不在人世了

或患了這樣那樣頭上腳上的疾病

把先生們的脖子和鼻子伸出去， 消費

把女士們的胳膊大腿甚至豐乳肥臀

伸出去， 消費，被消費

幸運的滑鐵盧的英國士兵，

人家還消費過拿破侖呢

中秋節

要過中秋節了

我們家最圓的月亮

是太太的大肚子

我在廚房做飯

太太趴在地上擦地板

我說你的肚子在地上拖來拖去

這到底是你在干活

還是沒出世的兒子在干?

“書上說多訓練這種姿勢

將來生孩子順利”

“這書肯定是一個偷懶的男人

寫的”;”也許，是一個女人的

婆婆寫的呢”

我們在院里散步，月亮像一位

胖胖的老爺爺，臉歪向右側

花草們直挺挺的，蒸騰著熱氣

“今年的夏天可真漫長啊”

“別著急.打個報告，蓋個公章

說涼，還不是一會兒的工夫!”

都市機動車

李師傅，人稱李二檔

因為他開車，只掛二檔

科長說，坐你這車坐的

三年我一直得不到提拔

太太說:李大栓，你能把

全世界的車都讓到前邊去

我佩服你本事?

每次開車回家，李師傅的手心

都攥著兩把汗.他嘀咕

穿過街道，每次都跟殺人未遂似的

出租車，上路就堵，計價器

像司機豢養的金魚

噼啪亂蹦，打的的人早晚

都得心臟病

擊鼓傳花

單位職工年前團拜會

玩”擊鼓傳花”

花從A手傳B手.B手

飛快地朝著C手拋

擊鼓傳花捉貪官呀.鼓點停時

花落誰手捉住誰

鼓點一會兒快一會兒慢

一會兒慢得讓人煩一會兒

快得叫人喘.鼓手一會兒

睜著眼一會兒閉著眼

咚.鼓停了.抓住了貪官

打掃樓道的張小三

夢中荒誕

夢中前方形勢緊張

征兵令下.每個家庭出一名兵卒

趁著夜色出發.埋伏

曙光來臨.大家環顧四周

原來四分之三的戰士

胡子拉茬

獨生子女家庭，反復討論

既然每戶一位，就由父親出征

也有父親傷殘有病的

母親代勞了.他們現在爬冰臥雪

注視著前方的動靜

他們的兒子或女兒.裹著棉被

在燒著暖氣的房子里.喝可口可樂

堅信敵人絕不忍心

攻到自己的房檐底下

也有一些好兒郎.和花木蘭

戎裝英俊.隱蔽的地點

離敵方的鐵絲網很近

他們等啊.等戰爭的結束或開始

指揮員一聲令下，他們挺身而出

投彈，投出手雷，炸藥

巧克力.比薩餅還有西紅柿

鮮花的花和老眼昏花的花

嗨，又是這兩個寶貝兒

我這個當教師的，總被他們

作業里的錯別字絆得踉踉蹌蹌

你把唐太宗弄到宋朝當皇帝

你說:蘇東坡寫了《西廂記》

那王實甫忙了一輩子忙的是什么?

那女生，捏著吸管喝豆漿

呲溜呲溜像唱歌;那男孩

一只肉包子把腮幫子脹得像足球

我干咳幾聲，教室逐漸安靜

逐漸地，我落下病根

一翻開書本就干咳不止

那男孩女孩的早餐，改作酸酸乳

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

他們的學習成績無一例外

不是你倒數第一，就是我倒數第一

她的爸爸曾在我們操場慈祥地

巡視兩千名教工列隊走過

他的媽媽曾慷慨地愿意資助

或者把整個學校買下來

有一半男生對她極為暗戀

三分之二女生認定他就是白馬王子

50%加67%哎呀呀

117%的學生字跡越來越潦草了

抬起頭伸伸脖子我已經老眼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