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德志的詩(6首)

既往

——讀李普曼

追溯既往，我仍然生活于其中，

這是多么地迂回曲折。

我一本正經地置身于荒誕不經，

對延遲之物信以為真。

我在想象的那個世界里進行統治和戰斗，

從事改革，

這帶來了后果，或者什么都沒有。

記住《圣經》的教諭足矣。

討論塵世的性質與境況，這無助于我對來世的期望

神將大地懸在虛空。既然如此，

為什么還要爭論

我究竟是被吊在了空中還是被放在了水上?

要記住這是絕對的信念，這是宇宙的地圖，

這就是真相本身。

勸誡

——讀米蘭·昆德拉

你搭起了語言學的房子，我受困于此

內心是悲劇的。

我的存在是沒有理據的，這是合乎情理的。

你要淺一些，再薄一些。

你要學會沒有重量。你不必依附于任何現實之物。

未歸人

在十月的迷霧里，這些面孔，在動車里喝著

速溶咖啡，談論色情電影。一群人拒絕

在身體里安放旗幟。那里

曾駐扎過百萬雄師。

現在，他卻默不作聲。我的左手是個夢想者，

它早已被廢棄了。

他們為了生存而死。我離開太久了。

這一夜，你們就睡在掠食者的翼下吧。

它將往你的身體里灌輸崇高和信仰。

在合肥南淝河的北岸，那些散亂的頭發連著

被幻化成塑料袋的頭顱，在秋風中獵獵作響。

那些殘缺不堪的臉，被棄置在垃圾堆里

他們中間有新青年、革命者、盜賊、

還有連夜趕回來的農民工。

他們心生怨恨，但臉孔一律向下，又嗚嗚地哭著。

你說這是幻覺。我來的太晚了

我的棲身之所，一直往東，那里連接著陸地和海洋的盡頭

我在海上，也只是消磨著英雄的歲月。

有人搭起樓臺，有人為稻粱謀。這一切也都是假的

但我深受迷惑。置身其中，

內心又總是向下的

在虛幻中我一無所得。在我的筆記本電腦里

存有一座英雄之島

我在蘋果樹和迷霧彼方的島嶼，種植番茄和蘆葦，

讀無字之書。這是傳說中的極致花園。

我用黑色的船裝載這些被裁決的頭顱，

光輝逼近，他們反復經歷生死。

那里沒有時間和歲月，我賜予它們不死和青春

它們在枝頭開出白色花朵。

在十月的迷霧中，他們忘記祖國

忘記了季節和外界的一切。

作為一個未歸人。現實總是讓我無力——

是夜，在合肥火車站廣場前看到浩大的人群，

他們正參與一場宏大敘事，又一律沿著勝利路赴死。

而我，也只能沿著勝利路，這是既定的。

此后，我將在南淝河路一隅

和友人通宵談論安徽省民國時期教會學校教育，

一份形而下的工作，

他和一個女子組建家庭，開始生活。

慢下來

"

陽光溫暖而傾斜，又在午后塌陷。

這只是一次冥想:我掌管時光的密鑰機，

時間是無味的，并以具象的形式

在杯中潛藏。為了飲下它，

悠長的時光必須折射、變白(因為有臆想癥，這樣的折

射是存在的)

在臆想癥的控制下，

水可以慢下來，時間可以慢下來。

"

再回到到幾年前，

少年可以慢下來，愛情可以慢下來，

在青春的兩岸，

依舊生長理想、愛和激情。

那時的潮水是含蓄的，

植物是濕漉漉的，你從未表白過。

一次，或者什么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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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不依賴于本能，

這涉及到智慧、美麗

和其他的一切。你們不理解我，

至少不明白

我和大地之間的關系。你們將忽略我的精神

所有的屈服、順從、批判者，都宣告死亡。

那時，我還沒有誕生。但是

做好天真與遺忘的準備。

我把往事忘的干干凈凈，又恢復自我

你說:精神現在需要有它的意志力。于是，

我失去了世界，又贏得了世界

這生活方式凝固成油畫般靜態完美。

我始終停留在圓周的中心，把對你的愛

當作這個世界上最完美的事情。

我踩著繩索，目標不會消失(假設我就是目標)。

這行走代表了生命，我是我的繩索，一個過程

和一個終結

并且在天黑前，超越地平線。

《無題》之一

"

永恒輪回是一種神秘的想法，我為之陷入窘境。

有朝一日，一切都將以我的方式再現，而且將無限重復

下去。

我的身體了無份量，未滅先亡。

我歷經殘酷、貧窮與絢爛，它們皆無意義。

落暉溫情脈脈，送我上斷頭臺。

這令我追憶往昔，

所有一切都是預定的，我的想法是冷酷的。

在其間放置美麗與哀愁，責任與重負，

我充滿熱愛。

我為生命之沉重而嘆息，為詩歌燃燒自己的靈魂。

我的心比空氣還輕，我遠離大地、人群，

我的靈魂和軀體是分離的。

我的精神永遠是二元對立的，我的一切都是迷蒙。

一個在歷史上只出現一次的我和生理意義上的我之間，

有著無限的差別。

我的一切轉瞬即逝，我對向下的事物妄下斷論。

你，我一直愛著的人，我從來不曾看清你。

我看見你，目光越過人群，我不知道該做什么。

我曾立志成為思想者。

我順著河流漂泊，不生長根須，好等待你在床榻之上把

我收留。

我站在窗前，目光越過人群。我是否引剄，

為你獻出生命。

也許，從此彼此就被錯過了。

我一直試著穿越人群，你不是情人，也不是妻子，你只

是我的內心之愛。

我抱著你，聽你安靜的呼吸，我為你嘆息，想啜飲你身

體的秘密。

我經歷幻象，你鼓動我，

我把頭低下許久。

如果窗前的風景不是愛，那又為何出現呢?

我確信自己有愛和激情，

供你索取。

我自責內心的柔弱，剝奪最美好的瞬間，

我跪在你的身前，

確信

這是一場青春的夭亡。

我只能活一次，不知道自己要什么。

我自言自語，

一次就是從來沒有。

我生命的站臺，停著昨天和明天。

我只是靜坐。

那時，你來了。

這比我想象的優雅。

我想到布拉格。

之后，

我們光著身體，力竭精疲。

我為你奉獻而來，

我為不合邏輯之事感到驚訝。

我整夜攥著你的手，令人難以置信，

你順著河流漂來。

我在垂楊柳下煮酒。

我從危險中窺見愛情，

菜園子青菜碧綠，我屈服于它們。

"

2008.1.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