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柏的詩(8首)

他們

他們哭，弄壞我們的手指

他們笑，決不讓我們歌唱

他們歌唱，決不宣誓

他們宣誓，決不踏碎烈火人的房間

他們醒來，世界的輪在枕下旋轉

他們上演豹子，晴天的毛猿就蜂擁而來

他們搬賣牙齒，出賣仇恨和血

他們到過好望角，據說那里是死亡的終點

他們爬行，找不到痕跡

他們口噙悲哀，悲哀飛不上豎琴

銀花落不上劇院，他們哭

車站只向沒有人的地方開

他們蠕行，咬開陰間的洞

他們尋找魔鬼，偷窺靈魂的交易

他們給自己，設下長長的迷宮

在兒時你一定走進過這樣的竹林

他們哭，只需要一場孤注一擲的洪水

現在紅雨正從瞬間樓骨的煙霧中降臨，這

樣不好

新興鄉

農人們懷抱玉米

朝陽拖長他們的身影

寒星仍在頭頂閃耀

他們回到黃土里挖出來的家

黃鼠狼在路上跳躍，漆黑

眼睛，懸掛在墳墓深處，遠處

騎自行車，衣裳飄起的孩子

下坡路好像墜井。

火光一熄滅，我聞到腐爛。

我的白媳婦坐在灶頭上，和田鼠爭搶糧食。

感夢·情緒之三

推開門即是海

我不知道你在哪里

我們的屋頂依著山，房屋依著月

立冬懸掛其上

你帶來了一片雪花飛舞

佇立在壁爐的火焰中

溫暖而且幽藍

樹皮撕開花朵的裝束

魚群的聲音凝固

黃鳥撲鐘

多么旋轉啊，一天的夢境

大海，銀，古寺的煙

悄悄滲出土壤

雪白的腳仿佛吸納一場無聲的葬禮

絕句

斜倚窗聽英格蘭口音。

緩行小屋浸在水墨畫里。

兩只槳橫穿過河。

廣場上忽然擠滿了人。

仿佛蜜蜂忽然遮沒了草地。

太陽是弧形，寒冷的劍。

我想像古代那樣騎馬過河，鐘聲清澈。

晨景

鐵路兩邊，沉睡的棺木，哭泣的小野花。

掘土機日夜不停的，敲破平靜的湖面。

遠處，一個講電話的女人，單腿站著，像

猶豫不決的白鶴。

陰濕的天，突然破開口子，落下人們饑餓

的石頭。

到處，將要石化的幽靈，捧著報紙飄蕩。

枕木上有金黃的菜子小雞。

去年入夏，我們在昆明湖上聽荷，野鴨從雨點中顯現，一頭扎進你鏡頭中的淤泥。

基督山

神甫，我在遠方的島國

想起我的友人口中的你

循著和我相反的足跡

不知多少跋涉你漂到了我那黃土的故鄉

那時蝗蟲滿地人們躲在窯洞間

黑暗中繁殖饑餓的蜂群樣的子孫

你從叫花子那里學會了我的方言

我們的秦腔

一如你一路躲避的那些妖怪

官府比毒蟲更可怕

你爬上荒蠻的高原這里有心中圣經般的

寧靜

你和砍柴人，拾麥的老婦，裹腳的女人

結為知音，挨家挨戶為他們散播

臨死前的祈禱，這已經足夠!

不能夠改變微茫的生命

卻讓他們的靈魂死去像土地一樣清明、潔凈。

在東方你發現和你們不一樣的上帝

他的肉身來自爛泥和干草

他們還讓靈魂有無窮的轉世，不能升入天堂

地獄里像官府那樣血腥、貪婪

人人死后都要被黑白無常提進去走一遭。

你教導他們為墻上的關公燒香時，也為你

用炭棍畫下的耶穌點燃香木

你翻過一座又一座只在皇帝的地圖上才有的

黃土山，十年了，你看上去像一個叫花子。

但你須發皆白，因為所到之地

騷亂和爭斗已被書頁平靜的合上

婦女們口中念叨你，因為你治好了小兒的

疾病

給流淚的人們送去了福音。

你死時人們用他們的方式將你土葬

小土墳上灑滿了紙花。

人們不會用你的語言記錄下你的名字

也不知你的姓名，只把那座山峰命名為基

督山

人們把你和基督混為一談。

用他們的方式繼續著你的宗教:燒香，崇

拜畫像

即使這種信仰已失去了本來的顏色

今天，基督山下的村莊里，人們用你教的

方法

釀造當地最出色的葡萄酒

你每年的忌日村民們為你穿上白衣

但這和梵蒂岡，和島國的教會有多少不同?

人們心中獲得平靜，那就是伊甸園

一如你中年來到基督山，無人問你從何處來

仿佛青鳥飛躍重洋，從潔白的云中降落

如你安葬此處，安享耶穌的尊榮

注:基督山，在中國陜西省寶雞某地。

龍王廟的水晶

土地枯黃仿佛茶的晶體

鬼魅出沒的荒村，像凝固的血塊

眾生平等的律法試管底部骯臟的沉淀

孩提時，每逢下雨就記得

泥水的細流沿著脈絡注射進旱窖

半碗水是泥，表面漂浮著雞毛……

夜間穿越云層，機身痙攣的震動

仿佛那一年，表弟口吐白沫，右眼像拋光

的玻璃球

命運像拋物線，把他從書桌旁拉回到耕犁

的位置

深夜里不要在黃峽谷傾聽鬼嚎

窯燈暗，運動，停止，悸動，一代一代的

蝗蟲

從溫暖的磁鐵里爬出

夜叉

墜入黑色喪服的街道，涌入一群

面目不清的:蛔蟲，狐貍，蟑螂

牛頭馬面以及枯瘦如落葉的工蟻

黑白無常，剛從我的盥洗室里偷走了刮臉液

你們這些在押的野獸，擠占了我海綿的夢

鈔票上被刮走了臉，蘇格蘭銀行的賬戶姓名

被馬蜂、耗子、木馬侵襲，我翻開電話本

沉入了一片溶解的蛛網里，一座仙書的迷宮

這時窗外野獸利爪上的戒指閃閃發光，

iphone里

轟鳴著性交的交響樂，一路流血的爬著

躲進棺材，釘上釘子，犬夜叉們在那里微

笑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