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識經濟下的企業分權困境

摘要：企業向具備專有知識的員工分權是知識經濟下企業不可避免的一種制度趨勢，很多研究論證了分權在獲取專有知識方面的效率。然而，知識守護問題則是知識經濟下企業分權的困境。由于知識守護的存在，單純的權力下放并不能實現權力與知識的匹配效率，知識守護構成了企業向專家下放權力的制度阻滯，約束了企業分權的程度。

關鍵詞：知識經濟；企業分權；知識守護

中圖分類號：F270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3890（2010）12-0042-04

現代企業理論認為，企業作為一個區別于市場的組織體系，最本質的特征是它可以通過“權威”集中地、計劃式地配置資源。這種資源配置方式能夠降低價格配置體系中的交易成本，提高資源的配置效率?？梢哉f，企業存在的意義，來自于集權的資源配置效率，而集權的效率又依賴于決策者掌握全面的決策“知識”，只有擁有確切的時間和地點上的信息和知識，權威的擁有者才能做出有效的決策。然而，隨著企業內部分工的細化和深入，決策依賴的知識和信息卻無法像權威一樣集中于企業家手中?！埃ㄓ糜谄髽I決策的）知識從不以集中和整合的形式出現，而是孤立地以不完整、又常常相互矛盾的知識碎片的形式出現（Hayek，1945）?！敝R的產生和發展是如此之分散，使得每個從事專業化工作的人都可能掌握一些別人沒有的信息和知識。然而“我們不能指望把所有這些知識傳達給（擁有權威的）決策者，再由決策者綜合所有知識發布命令來解決問題”，“必須用某種形式的權力下放來解決問題（Hayek，1945）。”知識與權威的不匹配將大大降低集權的效率，如果知識向權力中心的集中不可行，那么權力向知識集中就成為一種不可避免的制度安排。

知識經濟時代，員工的知識、經驗、技能和創新能力是企業保持競爭優勢最為主要的資源（Conner Prahalad，1996；Grant，1996；Spender，1996）。企業向具備專有知識的員工分權是知識經濟下企業不可避免的一種制度趨勢，因此，企業應更加重視對具有專家知識的員工下放權力。沿著哈耶克的知識分權觀，后續的很多研究論證了分權所產生的效率，如：分權對激發組織員工的主動性和創造力，培育組織靈活應變能力的積極作用（Michael，Stebbins，Sena，1995）；網絡式的組織分權結構對發揮員工知識的專業化優勢的積極作用（Meisinger，2006）；臨時性分權對提高組織長期績效的促進作用（Siggelkow，Levinthal，2003）；權力向知識型員工的下放對于留住人才并使其更加努力為組織創造價值的作用（呂鴻江等，2008），等等。然而，與上述討論不同，本文認為企業基于知識的權力下放并非沒有障礙，尤其是知識經濟時代，知識的重要性使擁有知識的員工的被依賴性增強，這種依賴性形成了員工的專家權力。正式權力的下放會強化員工的專家權力，并由此產生一系列的組織政治行為，形成分權的內耗。

一、知識守護的組織政治成本

專家憑借知識獲得企業的正式權力，正式權力會給專家帶來一系列的利益，因此，專家知識是權力和利益的基礎。出于對權力以及利益的保護，專家會采取一系列的行為將專家知識小心地守護起來，本文將這些有意識的、以守護正式權力為目的的行為稱為“知識守護”。根據Mayes和Allen（1977）的定義，組織政治行為是使用組織許可的手段達到組織不許可的目標，或者使用組織不許可的手段達到組織許可的目標而進行的一種影響力的管理。因此，員工借助正式權力賦予的行為能力，以守護權力為目的，實施的知識守護行為就是一種組織政治行為?，F有研究表明，組織政治的結果可能導致組織機能障礙（如Ferris et al. ，1994；Kacmar et al.，1999；Harris et al.，2009，等）。下面，本文將深入討論知識守護這一行為帶來的企業內部組織政治成本。

（一）知識守護造成的效率損失

1. 知識守護降低了員工知識的運用效率。分權的效率主要體現在如下兩個方面：一方面，分權會令員工知識運用到對企業的資源配置中，權力與知識相匹配會提高資源的配置效率；另一方面，員工在使用權力的過程中會逐漸將員工的個人知識轉化為組織知識。然而，知識守護會導致這兩方面效率的損失。

首先，知識守護限制了員工知識的使用。員工并不會毫無顧忌地運用知識，因為知識的運用會一定程度地導致知識分享，而知識的分享會減弱員工的被依賴性，從而削弱員工對權力的掌握。因此，當知識的運用和知識守護產生沖突時，員工會犧牲知識的效率以實現對知識的守護。其次，知識守護限制了組織知識的積累。個人知識向組織知識的轉化才能促進組織知識的積累。有些個人知識是難以轉化的，這類知識通常被稱為“意會型知識”或者“隱性知識”。但是，員工有時候會刻意地將知識包裝成暗默知識，以此拒絕知識的分享，從而實現知識守護。此時，個人知識向組織知識轉化的障礙就不再是知識的形式，而是員工的知識守護行為。在現實生活中，技工可能會采取親自操作生產的關鍵環節、獨立排除故障、將可以規范為顯性知識的技術訣竅“包裝”成感覺、靈感、經驗等無法分享的隱性知識等方式把持技術訣竅；就銷售員工而言，銷售員工對重要客戶信息的隱匿，會令企業損失關于市場結構、產品結構等重要決策的信息。

2. 知識守護阻礙了企業內部的橫向信息傳遞。青木昌彥（1988）的研究指出了橫向信息傳遞的相對效率，認為橫向信息傳遞可以以較小的投入應對市場的不斷變化并作出迅速的反應，因此可以節省成本；橫向信息傳遞可以將生產操作和協調管理結合成一體，從而降低管理的成本；橫向信息傳遞可以節省傳遞信息和籌劃解決方案的時間，從而提高企業現場解決緊急事件的能力。

橫向信息傳遞對于企業的好處是顯而易見的，但是對于員工而言，卻意味著失去對信息的獨占優勢，危及其權力的基礎。員工的知識守護會使企業中出現許多知識和信息的壁壘，這些壁壘維護了員工正式權力卻阻礙了企業內部的橫向信息傳遞，從而阻礙了上述效率的形成。

（二）知識守護引發“壕溝”成本

Shleifer和Vishny（1989）的研究表明擁有決策權的經理會直接進行管理者專有性投資以增加股東替換他們的成本，強化他們的被依賴性，以此構筑職位權力的“壕溝”。與此類似，企業下放的正式權力往往會賦予員工影響企業決策的能力。員工會借此游說企業向依賴其員工知識的方向配置資源，以強化企業資源對員工知識的依賴性。這些將資源對員工知識的依賴性構成守護員工知識的“壕溝”。比如，掌握技術訣竅的員工技師在獲得權力后會盡可能地游說企業對依賴其技術訣竅的設備加大投資，盡管這樣的投資可能阻礙企業的技術進步，但卻降低了其員工技術被淘汰的可能性；擁有重要社會資本的銷售經理會盡可能地游說企業對其社會資源所在的地區配置更多的市場開拓和支持的資金，從而獲得維系其社會關系的資源；所有這些“壕溝”都可能導致企業資源的無效配置。

（三）知識守護增加了尋租成本

權力下放使員工擁有了企業的正式權力，這種職位權力賦予員工通過游說和討價還價影響組織重要決策、目標與結構的尋租能力。當存在不確定性和意見分歧時，員工會利用這種尋租能力來迎合自己利益的結果。知識守護維護和強化了企業對員工知識的依賴，從而增強了員工的尋租能力，這會令企業承擔更多的尋租成本。Mudambi和Navarra（2004）對跨國公司的研究證明，海外分公司所擁有的專屬性知識越多，分公司經理與母公司討價還價的能力越強，獲得的諸如資金、母公司收費減免等租金也就越多。

（四）知識守護增加了部門間的合作成本

每個獲得授權的員工都會試圖通過知識維護強化自身的被依賴性。這會使獲得授權的員工之間逐漸形成互相敵對和競爭的小派系，他們對子單元目標的追求會形成子單元之間的沖突——幫派主義（tribalism）。組織中的幫派主義一般會造成以下的后果：沖突中浪費了資源，放棄合作機會導致的損失，每個子單元對其他子單元的行為作出自利反應而導致的不穩定（Miller，1992）。

除了上述組織政治成本之外，知識守護會增強員工的信息優勢，加劇企業與員工之間的信息不對稱問題。這使得企業的監督難度更大，承擔的代理成本也就越大。

二、知識守護對企業分權的約束

企業分權的目的是獲得員工知識的使用效率，但是也會因為分權而面臨一系列組織政治成本，效率與成本的取舍構成了企業分權的困境。Jensen（1992）的研究基于權衡的思想，提出了以權力換取專用性知識的一個分析框架，認為權力下放的程度越高，知識的利用程度會越高，但是對應的成本也將越大，因此企業的權力下放需要在效率與成本之間進行權衡。最優的分權程度取決于兩方面力量的權衡。一方面是決策知識匱乏所導致的成本，這部分成本即包括企業獲取員工知識引發的成本，也包括因企業缺乏知識所形成無效決策的成本。權力下放給員工可以使員工知識運用到決策中去，降低上述因知識匱乏所導致的成本。員工獲得的權力越多，員工知識的利用效率越高，知識匱乏而導致的成本就會越低。另一方面，由于員工和企業的利益目標不一致，下放權力會增加員工的代理行為。分權的程度越高，員工獲得的權力越多，實施代理行為的能力越強，代理成本就會越高。因此，理論上最優的分權程度將出現在上述兩方面成本之和最小的時候。也就是說，如果將知識匱乏成本的降低視為權力下放的制度收益，而將代理成本視為權力下放的制度成本，那么權力下放的程度應取決于這一制度的收益與成本的權衡。

筆者認為，知識守護對制度的收益和制度的成本都會產生重要影響，因此是企業在知識經濟條件下實施分權時所要關注的重要問題。根據本文對知識守護成本的分析，一方面，知識守護阻礙了員工知識的運用，降低了員工知識在決策中的運用效率，員工獲得的權力越多，進行知識守護的動機越強，員工知識在決策中的應用效率會相應降低，這在很大程度上制約了企業通過分權降低知識匱乏成本的制度收益。因此，在考慮知識守護的前提下，知識匱乏成本的下降幅度會變小，而下降速度也會放緩。另一方面，知識守護引發了一些代理成本之外的組織政治成本，包括壕溝成本、尋租成本、幫派主義成本，等等。因此在考慮知識守護的前提下，分權的制度成本會更高，成本上升的速度也會越快。上述來自于制度收益和制度成本的力量，約束了分權的水平。在其他條件不變的情況下，加入對知識守護問題的考慮，最優的分權程度會變小，由此可以證明知識守護對分權的制度性約束。下面我們將對知識守護的上述影響加以展示和論證。

圖1中x表示分權的程度，橫軸最左端表示完全集權的狀態，橫軸最右端表示完全分權的狀態。

圖1中，f（x）表示不考慮知識守護問題，分權程度為x時的知識匱乏成本。因為知識匱乏成本將隨著權力下放程度的加大而降低，所以有f′（x）＜0。g（x）表示不考慮知識守護問題，分權程度為x時的代理成本。因為代理成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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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秦學詩

責任校對：何 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