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者素聞時下飛機延誤已成常態。但親歷過九寨溝之行的三飛三誤機后還是深感意外,不為誤機本身,而是看到了機場“糊涂廟、糊涂神”式的無為之治和素以高科技,嚴格管理示人的航空業之間的巨大差距、
第一座“糊涂廟”之
好飯不怕晩
“神在天上,廟在地上”,鑒于飛機延誤帶來的一系列善后事宜都體現在候機大廳里,故機場極有可能成為痛殺乘客歡心、耐心和信心的一座“糊涂廟”。筆者身臨其境、感受頗深。
上個月,筆者饒有興趣去九寨溝旅游,選擇的是北京——九寨溝的“三飛”之旅。之所以選擇“三飛”,主要因為天氣炎熱,可避開一路的舟車之苦。不料,未出京門,飛機延誤的夢魘就已降臨。
從北京到九寨溝黃龍機場,我們乘坐的是國航CA4121/2,波音B757型飛機。該航班每日一班,旅客去程于11:50從北京首都國際機場起飛,于當日14:20到達九寨溝黃龍機場。不料,在首都機場一等就等到了下午15:30且信息“三無”——無解釋、無道歉、無相應安排。
設施先進的首都機場成了我們遭遇的第一座最大、最高科技的“糊涂廟”。其間,只先后發了一瓶礦泉水和一盒樂之餅干,由乘客拿著登機牌排隊去領。對于只有物質的給予卻沒有精神的撫慰,人們很無奈、很弱勢也很不“上帝”。也許是機場的紛亂和宏大掩蓋了其管理的無序和低級,也許是善良的人們在此預支了一部分旅行的好興致,人們互相安慰著,沒有人上前“理論”。中國有一句俗話叫做“好飯不怕晚”,在將近16:00的時候,眾人終于不明不白地登上了飛機,漫長的等待拉大了人們對此次航班的期望值,登機時,甚至人人暗自慶幸,比之那些仍然滯留無期的其他乘客們,他們畢竟已經踏上了旅程,“冬天過去了,春天還會遠嗎?”第二座糊涂廟之維權始于絕望
第二飛是從九寨溝黃龍機場飛往成都,我們要乘坐的是國航CA4484,本應13:00。從九寨溝機場起飛,13:50到達成都機場。
九寨溝的美麗風光既撩撥了游人的興致,也疲憊了他們的身體,一行人按照慣例提前兩個多小時來到九寨溝黃龍機場的時候,才上午11:00。屆時,暴躁的太陽已經升頂,為我們接下來的被炙烤打下了堅實的伏筆。
馬上,漫長的第二次誤機不期而來,區區50分鐘的航程被就此毫不留情地拉長到了六個小時以上,而且仍然“三無”。
一小時過去了,沒有任何說明,人們都焦急地看著二層登機口前的飛機起飛時刻表,期望隨時可能公布的延期起飛的時間,但始終未果。偌大的候機大廳空調不足,二層的氣溫漸漸逼近30攝氏度。人們想到一層避避暑氣,但又怕漏掉了隨時可能升空的飛機。只能在二層嚴盯死守。熱浪不斷銷蝕著人們的耐性,對于何時起飛的懇切詢問,登機口前的值班人員都面無表情,用“對不起”“不知道”的制式回答相對應。
兩小時過去了,“三無”依舊,乘客們只是憑登機牌領了一份聊勝于無的盒飯。塑料的精致小格子里是一小撮米飯,一小勺冬瓜和最具佐餐價值的一個肉丸子。吃下去,肚子里反而空落落的,有點四六不靠。飯后,人們突然意識到,飯不能自給,是不是意味著時間的無限度的延長?于是,幾個憤怒的人上前質問,值班人員的含糊回答進一步激怒了乘客,一下子,有二十多乘客圍住管理人員質問。也許是有一不能有二,也許是游興大減、無支可透,也許是候機大廳過于燥熱,人們的火氣與時俱增。絕望中,維權的火星在醞釀著一次爆燃。
三小時過去了,乘客仍舊沒有得到一點解釋,哪怕是一句善意的謊言。延誤的原因像最高國家機密一樣密不可透,起飛的時間像行星撞地球一樣縹緲無期。機場管理人員和乘客似乎毫無交集,前者負責驗票放人,后者負責購票登機走人。而飛行的時間和空間似乎在另外一個太空系統百年孤獨著。
四個小時過去了,憤怒的人群將登機口處圍得里三層外三層,工作人員不得不口頭應付依然拉長臉、失去了涵養的“上帝”們。但他們的口頭答復卻一人一樣,不真實,不嚴肅,也不服人。
一名工作人員說,是因為成都氣候原因而延誤,此言一出,馬上遭到反駁,原來接團的導游早在成都機場等候,他們來電話說,那里的天氣好得一塌糊涂。人們不由想起導游評價九寨溝機場的一句話,“十次起降九次黃,還有一次在返航”,好在此地正晴空萬里,否則,又是一個絕好的托詞……
又一名工作人員說,飛機其實早就來了,但檢查時發現一個零件壞了,故需要成都方向的來機捎過來。眾人馬上按照航班時刻表進行反駁,時間已經過去這么久,其間直飛、間飛這里的飛機已有七八架次,零件為什么還沒有運抵?零件到底什么時候運抵?什么零件?什么時候修復?什么時候起飛?一連串的詢問下,年輕的機場工作人員最終選擇了沉默,但沉默換不來乘客的理解,反而暴露了機場方面的信息空洞。人們的肝火猛烈燃起,候機大廳淪為一場人人上陣的聲討會。
五個多小時過去了,六個多小時過去了……
人們從最初的渴望、后來的焦慮、再后來的憤怒進入了一種無奈而麻木的狀態,因麻木而無奈、因無奈而麻木。他們對機場、對航空體制甚至對中國式效率依次進行了一番密集的批評后,竟不知道還能再干些什么了。他們眼前的工作人員只是一個個“吸聲桶”,他們的不作為和無可作為嚴重磨損了乘客的信任和耐性,他們終于明白,應該正兒八經地來一次維權,這是他們唯一的自我救贖。
一個“挑頭兒”的中年男人說。
“去,把你們領導叫來,跟你說也是白說!”
生活在現實生活中的人都知道,官就是本,本就是位,“說話算數…‘能拍板”才是硬道理。干呼萬喚后,一個年輕的戴著眼鏡的“制服青年”出來了,他自我介紹是機場地勤方面的一個什么“主任”。畢竟是主任,看來對處置突發群體事件素有心得,他突然出乎意料地給大家鞠了一個90度的大躬。事出突然,頓時就抹掉了乘客1/3的銳氣。中國人重禮數,不忍看著人家低頭,更何況那么大度數。但有人不介,他們繼續不依不饒。
一個中年東北男人喊:
“別凈整這沒用的,該咋著咋著!說實的……”
“是啊,發昏也當不了死啊!”底下有人附和道。
鞠躬確實解決不了實際問題,“主任”面對以下問題基本都是干瞪眼。
“耽誤了我們今天晚上的談判怎么辦?”
“耽誤了下午的轉機怎么辦?”
“影響了我們的行程怎么辦?”
“額外增加的今夜住宿費用怎么辦?”
賠償,有人提出要機場給予適當的經濟賠償,馬上得到了大多數人的擁護。因為它最具操作性,很多問題都可以在一般等價物的基礎上得到解決,維權一旦插上了經濟的翅膀,就可以平穩降落在一個原本看似不可能的訴求圈子里。
賠多少?眾人意見散亂,從500到1000、從退賠全部票款到免費食宿不一而足。“主任”堅稱,他沒有這個權力,要等到大家最終到達成都后一并解決。
與此同時,候機大廳一隅的“吸氧室”門庭若市,30塊錢半個小時的吸氧收費標準雖然不低,但空調房的舒適溫度和吸氧自救成為越來越多不勝炎熱、不勝低氣壓的人們的不二之選。好多年前,有一句話叫得山響——“文化搭臺,經濟唱戲”,這里的“誤機搭臺,吸氧唱戲”是對它的一種全新演繹。
晚上將近七點,誤機六個多小時后,人們終于帶著一腔怨憤和幾絲慶幸登機飛往成都。盡管他們始終不知道誤機的原因,但畢竟還是走了,走了就好。一些要堅決把維權進行到底的人登機前叮問“主任”:
“等到了成都,不會沒人理我們了吧?真那樣,我們可就不下飛機啊!”
主任很肯定也很自我解脫地說:“有,肯定有,肯定有專門的領導負責給你們補償。”
一個老人問:“是大官還是小官?”眾人大笑,他們的心情似乎有了一點著落。
俗話說:“麻竿打狼,兩頭害怕。”
飛機降落在成都雙流機場,原本信心滿滿的維權隊伍已經嚴重分化。大多數人對繼續維權信心不足,他們很快魚貫而下,瞬間走掉了三分之一。
較真的人開始“罷下”,但都如坐針氈,人們無不畏懼法律,有“明白人”說,有一個《中華人民共和國民用航空安全保衛條例》,里面說,“航班不正常時,旅客應當遵守民用航空安全有關法律、法規和規章,禁止沖擊安檢現場和登機口、強行登機或占據航空器客艙拒不下機,凡違反本通告規定的,分別給予警告、罰款、拘留的處罰。”“明白人”所言“航空器客艙”,十足專業、十足威嚴,讓“罷下”的人們尤其肝顫,他們無不擔心,擔心屁股底下的航空器成了“白虎節堂”,成廠他們一干人等的傷心地。果然,膽小的人們從舷窗看出去,此時,三輛閃爍著的警車正在機翼下聚集。
人們緊張地尋找剛才那個“挑頭兒”的人,還好,他不負眾望,勇敢地截住幾個上來清掃飛機的工人,讓他們找領導上來,否則,就是不下去!
領導馬上就到了,是兩個穿著機場地勤服裝的中年職業女性,胸牌上顯示是地勤的正副主任。她們表示知道九寨溝維權那一段,是受她們的領導委托專門向大家道歉的,她們承認機場方面有問題,導致了飛機的延誤和信息的阻滯,準備人均賠付200元。但對于“挑頭人”人均500元的賠付要求不予答應。
其實,人均200元已經達到了許多乘客的預期,“見好就收”的作用下,他們開始心猿意馬。但作為一場真正的談判,自然還應該有若干回合的交鋒,“挑頭人”看來深諳此道,他堅持表示不同意,500是下限。
兩位主任勸說無果下機去請示,此時,關掉空調的飛機上氣溫陡升,機下閃爍的警燈不斷銷蝕著眾人的決心和信心,有個別人悄悄下機,留下幾句動搖人心的話:
“咳,走吧,差不多就行了,多少算夠啊?”
“下去吧,不下去怎么著?還在這里過夜嗎?”
終于,幾個聰明人走下飛機,與對方經過一番論證后,將人均賠付的標準定為400元。這是一個最靠譜兒的數字,既不至于超出主任的權限,使矛盾無謂升級,又給了乘客們一個稍稍高出預期的交代。誰也不希望局面向不可控的方向滑落。由于失去了規則,這種看似清晰其實含混的處理方式,是明白人在“糊涂廟”里的一場博弈。
第三座糊涂廟之
沾沾自喜回北京
有鑒于此前的遭遇,從成都飛往北京的第三次誤機就顯得特別毛毛雨,只耽誤了兩個多小時。
登機后,人們被告知:“由于北京機場實行空中管制,故推遲起飛,起飛時間另行通知,對此次延誤飛行給大家造成的影響表示歉意!”大家對如此及時、認真又有誠意的通知大多心悅誠服。其實,乘客遠沒有對方想象中的那么刁鉆,他們的維權底線往往低于公理也低于法理,他們只是期望對方給他們一點必要的信息公開的誠意;但對方竟吝嗇至此。
返京的飛機終于在耽誤兩個多小時后起飛,人們不禁沾沾自喜,才兩個多小時啊,偷著樂吧!
關于誤機,這兩年似乎有了愈演愈烈的趨勢,許多理由看起來理直氣壯,冷靜一想又似乎云里霧里一一氣候原因、機械故障、空中管制不一而足,但航班的平均準點率是可以統計出來的,它是透過以上種種原因看問題的一個環節,也是對比于其他國家水平差距的最重指標之一。一份權威的調查結果顯示,2009年全球航空業航班的平均準點率為78.31%,其中日本航空公司的準點到達率為90.95%。香港國際機場連續7年被評為全球最優質機場,準點率也一直處于全球領先水平。而內地航空公司航線的準點率卻參差不齊,有的航線準點率可以高達87%,而有的航線準點率甚至出現了低于30%的情況。以上,恰恰給我們以上的經歷收一個尾——非不能也,是不為也,我們的航空事業還大有可為。
編輯 任 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