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教育只是像用模具來塑造各種標準樣式的人,教導人們去尋求安全感、成為重要人物,或是早日過上舒服日子,那么,教育只有助長了這個世界的不幸與毀滅;如果教育只是一個職業,一項賺錢的方法而已,那么老師怎么會用愛心去幫助每一個學生,讓他們對自己和這個世界充滿好奇?
什么是生活的意義?我們為何生存,為何奮斗?如果我們受教育僅是為了出名,找到一份更好的工作,變得更能支配他人,那么,我們的生活將是膚淺而空洞的。如果我們受教育只是為了成為科學家,成為死守書本的學者,或成為沉迷于某種知識的專家,那么,我們將助長世界上的毀滅與不幸。
雖然生活確有更高更廣的意義,然而,如果我們未曾發現它,那么教育又有什么價值呢?我們可能受到高深的教育,然而,如果我們的思想和情感不能融為完整的一體,則我們的生活將是殘缺的、矛盾的,被許多恐懼所折磨;一旦教育沒有培養我們對生活持有一個完整的看法,它便沒有多大的意義。
在目前的文明世界里,我們把生活分成如此繁多的部門,以至于教育除了是學習一種特定的技術職業之外,便沒有多大的意義。教育不但沒有喚醒個人的智慧,反而鼓勵個人去沿襲某種模式,因而阻礙了個人,使他無法將自身作為一項整體的過程來加以了解。
教育,并非只是用來訓練心智。訓練提升了效率,然而卻無法造就一個圓滿的個人。一個只知接受訓練的心智,只是過去的延續,這樣的心智永遠無法發現新的事物。所以,為了要尋出何謂正確的教育,我們必須探詢生活的全部意義。
教育并非只是獲取知識,聚集事實,將之編集匯合;教育是把生活當作一個整體而明白其中的意義。
教育的功用在于培養完整的人,因而是具有智慧的人。我們可能獲有學位,具有像機械似的效率,然而卻沒有智慧。智慧并非只是一些常識;它并非來自書本,它也不是機巧的自我防御的反應,或具侵略性的斷言。一個沒有讀過書的人,可能比一個博學的人更有智慧。我們把考試和學位當作衡量智慧的標準,而培育了一種躲避人生重大問題的心智。智慧是對于根本事物、現在存在的事物的了解能力;而所謂教育,便是在自己以及別人身上喚醒這項能力。
教育,應該幫助我們發現恒久不滅的價值,使我們不至于只依附公式或重復口號;教育應該幫助我們拆除在國籍和社會上所豎起的柵欄,而非強調它們,因為這些柵欄在人與人之間,造成了對立。不幸的是,現行的教育制度正促使我們變得卑屈,變得機械化,變得毫不思考,雖然教育喚醒我們的智力,然而,它使我們的內心殘缺不全、矛盾、沒有創造力。
對生活如果沒有整體性的了解,則我們個人的或集體的問題只有加深、加廣。教育的目的,并非制造學者、專家、尋找工作的人,而是培養完整的男男女女,使他們從恐懼之中解脫出來;因為唯有在這樣的人之中,才有持久的和平。
唯有了解我們自己本身時,恐懼才會終止。如果每一個人想在每一刻里澄清他的生活,如果他想面對生活上紛雜的事物、生活上的災難、生活上突然降臨的苛求,他便必須更具彈性,因此,他必須不為種種理論或某種特定的思考模式所束縛。
教育,不應該鼓勵個人去附和社會,或與社會消極地和諧相處,而是要幫助個人去發現真正的價值——它是經由公正不偏的探討和自我覺悟而來。如果沒有自我認識,則自我表現便成為自我肯定,以及其所含的種種因野心和侵略性而造成的沖突。教育,應該喚醒一個人自覺的能力,而非只耽溺于滿足自己的自我表現。
如果在生活的過程中,我們相互毀滅,那么學識又有什么用呢?一連串殘酷的戰爭,一次緊接著一次地爆發,顯然在我們培養孩子的方式里,有某種根本上的錯誤。我想大部分人對此都有所察覺,然而,我們卻不知道該如何加以處置。
制度——不論是教育上或政治上——的改變并不神奇;當我們自身發生了變化,它們便改變了。個人才是最重要的,而非制度;一旦個人不了解它自身的整體過程,那么任何制度——不論是左派或右派的——都無法為這個世界帶來秩序與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