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么說,今天在中國討論搖滾樂都是件費力不討好的事,主流媒體按照自己的意志竭盡所能地將搖滾樂形式化,人們更多關注的只是這種音樂的娛樂性,它幾乎徹底喪失了自身的生命意志,以及內含的暴力潛質,甚至在今天提及這種潛質都變成了可笑的行為,我們所能做的只是將一切行動變得盡量溫和,并冠以“藝術”化的稱號。將搖滾樂與社會政治經濟相聯系,一直是莫里斯·迪克斯坦、威廉·曼徹斯特等人致力的事情,而今天中國有個叫沉睡的人通過一本《搖滾時代》來使搖滾樂重新回歸凝重嚴肅,至少是值得慶祝的。
探求搖滾樂究竟是不是形成于上個世紀40、50年代已經沒有太大意義,先于一切藝術形式,人的精神才是最先應當被認識和重視的,這也就是為什么沉睡在《搖滾時代》中一再涉及諸多先賢大哲的原因(注意,這里說到的是“搖滾”,而非“搖滾樂”)。憑著多年對哲學以及社會學的研究,沉睡冷靜而固執地尋找著從米歇爾·福柯到德里達、尼采甚至是畢加索、魯迅、馬雅可夫斯基等人與搖滾之間千絲萬縷的聯系,探討著這些先輩一次次對于傳統文化以及社會構架等沖擊而為日后搖滾樂出現所創造的可能。這種從藝術中升華出理論、再透過理論回歸到“人”本身的人文關懷精神,至少在當下的搖滾樂論著中,是非常罕見的。
在文章開篇,沉睡以冰冷的文字為我們重現了上個世紀中葉悲壯恐怖的一幕幕——世界大戰、核威懾、冷戰陰云,這一切似乎都為搖滾樂的出現和壯大提供了充分的社會環境。如同福柯在《瘋癲與文明》中所闡述的,社會的瘋狂促成了文明的交流與發展,這是一個摧毀同時重建的過程。沉睡試圖在已被解構的當下歷史和社會的廢墟之上重構搖滾精神之花,這份苦心以及難得的責任感在書中大篇幅書寫的搖滾史中即可窺見一斑。
對我來說,書中最有趣的是沉睡在中國搖滾回眸中以圖解的形式勾勒出的中國搖滾英雄譜,在這幾幅看似涂鴉的“關系”圖上,中國搖滾20年來的老炮、新炮躍然紙上,明里的、暗里的,桌上的、桌下的關系一目了然。而這也是我一直想說的,搖滾樂如果單作為一種音樂形式的話,較之其他音樂形式,從沒有先進。性可言,藝術形式的先進性只有通過自身在發展過程中與社會周遭的抗爭才可顯現出來,如果它已失去這種抗爭的意識,即前面提到的暴力潛質,那么搖滾,特別是當下的中國搖滾,就大可改弦更張、拆臺散伙。我們常說“英雄氣短、美人遲暮”,但今天很多人已不再這么想,因為美人遲暮尚風韻猶存,而英雄遲暮呢?這或許不是需要中國搖滾來回答,或者是社會任何一個階層的人士需要回答的問題,我們只把它留給后人去評說。
當然,由于作者聆聽經驗的有限,使書中對于搖滾樂風格的劃分存在一些偏差,例如關于歌特搖滾、darkwave等音樂形式的產生和發展的論述有些莽撞。因為搖滾樂中諸多風格彼此錯綜復雜,想逐個解釋清楚難免會引起爭議,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另外,或許是由于文章篇幅限制,感覺作者對此書的第四章《后前沿景觀》中的很多觀點還是沒有得到很好的展開,這對讀者來說是個遺憾,也希望沉睡能在自己今后的著作中繼續完成對這些觀點的論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