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我國中期財務報告的自愿審計動機研究

[摘 要] 上市公司的外部審計可分為強制審計和自愿審計。企業自愿聘請外部審計師進行審計，目前主要有3個理論假說:代理假說、信號假說和保險假說。本文利用審計需求理論并結合我國的中報審計制度的背景，分析了我國上市公司的自愿審計動機很可能是企圖向財務信息的使用者發送信號，與審計需求的信號假說相符。并提出自愿審計需求并不一定是對高質量審計服務的需求，自愿與否也不是影響審計質量的真正原因，更深層次的原因應當是上市公司的審計動機，上市公司對審計服務質量的需求影響了審計服務質量的供給。

[關鍵詞] 中期財務報告審計;自愿審計;審計需求;審計動機

doi : 10 . 3969 / j . issn . 1673 - 0194 . 2010 . 14. 018

[中圖分類號]F23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3 - 0194(2010)14 - 0042 - 04

一、引 言

上市公司對獨立審計的需求可分為兩個層次:第一個層次是政府及法律規范對獨立審計服務的需求，即強制審計需求;第二個層次是上市公司對獨立審計服務自發的需求，即自愿審計需求。應當說，作為政府監管重要手段的強制審計，不僅是多數公司會計信息披露的重要組成部分，更是所有上市公司年報不可或缺的鑒證標志。而與強制審計的統馭地位形成鮮明對照的是，獨立審計產生之初的自愿審計需求卻已退居其次，只有在部分上市公司的中報中才可見其身影。事實上，嚴格來說只有第二個層次的自愿審計需求才是真正意義上有研究價值的需求，因為強制審計是無論企業管理層是否愿意均須購買審計服務的需求，而自愿審計需求才是產生獨立審計高質、誠信的根本動力。

我國資本市場的產生與發展已有十多年的時間，為保證會計信息質量，政府法律法規要求上市公司必須披露經會計師事務所審計的年度財務報告，可以說我國上市公司的獨立審計起源于政府的強制要求。1994年中國證監會要求上市公司必須披露中期財務報告，但對其未作法定的審計強制要求，是否對其中期財務報告進行審計，除另有規定外，由上市公司自主決定。由此出現了中期財務報告的自愿審計行為。應當說，審計是一項有成本的行為，在有關法律法規以及監管機構沒有強制要求審計的情況下，上市公司為什么愿意負擔審計成本，自愿聘請外部審計師對其中期財務報告實施審計?對于這個問題目前主要有3個理論假說:代理假說、信號假說和保險假說，分別從獨立審計需求的監督需要、信號傳遞需要和分散風險需要解釋了企業的自愿審計動機。盡管還有其他有關審計需求的理論假說，但是這些假說與以上3種主流假說并不矛盾，它們是互為補充的，且可以被上述3種假說所包容。

二、有關審計需求的理論假說

(一)代理理論假說

審計需求的代理理論假說，是目前審計需求理論中的主流理論，是在簡森和麥克林(JensenMeckling，1976)所倡導的委托代理理論的基礎上發展起來的。代理假說認為審計需求源于企業降低代理成本的需求。在以兩權分離和委托代理制為標志的現代企業制度下，經營者和投資者之間存在嚴重的信息不對稱，必然會產生道德風險和逆向選擇等代理問題。而要解決這些代理問題，必然會產生諸如約束和控制成本等代理成本。為防止內部人控制，投資者在進行投資時在價格上打了折扣，這個差價就是代理成本的一部分。由于經營者承擔了這部分損失，他們就愿意花一部分費用來保證不損害投資者的利益，這筆費用是約束和控制費用，審計費用就是其中的一部分。因此在現代企業制度下，審計可以增強會計信息的可靠性，并且發揮了其監督職能。從代理理論的角度看，它更能體現審計緩解所有者與管理層、債權人之間的代理沖突，降低代理成本，增加對企業價值的監督與控制職能。

(二)信號理論假說

信號理論同樣假定經營者和投資者之間存在信息不對稱，這種理論將阿克爾洛夫的“檸檬模型”引入資本市場。該理論認為在資本市場上，股東在掌握公司信息方面處于明顯劣勢，若沒有外來干預，將會導致“劣幣驅逐良幣”的現象，從而摧毀投資者對資本市場的信任。因此減少和糾正信息不對稱成為經營者解除受托責任的必然選擇。解決途徑有兩個:一是提高信息使用者的信息搜索能力;二是經營者主動披露可靠的經過鑒證的信息。亦即信息不對稱是上市公司獨立審計需求的直接原因。在該理論假說之下，當存在成熟的經理人市場時，公司管理者會通過聘用高質量的會計師事務所解除自己的責任，并藉此向市場傳遞其經營管理能力的信息，提高其在經理人市場上的價值。事實上，審計師的選擇本身就是一個信號。公司可以決定審計或者不審計，也可以決定是聘請大的還是小的審計公司。管理者采用這種成本較高但又能支付的信號傳遞方式在某種程度上等于向外界表明自己的公司與眾不同。從信號傳遞需求的視角看，那些自愿打上已審計“標簽”的公司，其主要目的和最想要向市場傳遞的信息，無非是表明其實力雄厚、經營有方、盈利能力強和財務狀況優良等品質。

(三)保險理論假說

審計需求的保險假說不同于審計需求的代理理論和信號假說，它在降低財務信息風險的過程中，不僅強調審計的鑒證機制，而且還強調審計的風險轉移機制。保險理論認為，管理者聘用外部審計師的動機是為了轉移部分披露的責任，是一種保險行為。審計費用的發生貫徹了風險分擔的原則，為防止內部人舞弊造成的災難性損失或經理人為防止下屬從中作弊，將自愿聘請審計人員，這部分審計費用可視為風險基金。如果審計人員由于失職未能發現舞弊，他將有責任賠償由此帶來的損失。在實務中，審計也常被認為是一種保險政策，通過轉移部分期望損失到審計師，從而減少其他人的期望訴訟損失，因此，審計費用如同保險費用，分散風險是自愿審計產生的原因。

綜上所述，我們發現審計需求的代理假說、信號假說和保險假說都有一定的理論依據，企業自愿的外部審計動機可能是來自于監督需要、信號傳遞需要和分散風險的需要。

三、基于我國中期財務報告的自愿審計動機分析

(一)我國中期財務報告的審計制度

我國于1991年開始要求上市公司編制半年度財務報告，1993年國務院又分別發布了《股票發行與交易管理暫行條例》和《公開發行股票公司信息披露實施細則(試行)》，要求上市公司必須披露半年度報告。雖然上市公司必須披露中期財務報告，但中期財務報告并非都需要進行審計，中期財務報告強制審計的要求主要來自中國證監會和證券交易所。近10年來，對中期財務報告的特定審計要求不斷變化和提高，且主要圍繞上市公司的再融資動機、利潤分配、異常狀況(包括特別處理和暫停上市)等方面展開。大體來說，在1997年以前，我國上市公司的中期財務報告無須經過會計師事務所審計，從1998年起，中國證監會開始對部分上市公司的中期財務報告提出強制審計要求，從2000年以后，中國證監會漸漸對部分上市公司的中期財務報告的強制審計要求進行規范。中國證監會和證券交易所有關中期財務報告審計的規定如下:“我國上市公司的中期財務報告可以不經過審計，但下列情形除外:①已經暫停上市但經批準給予寬限期的公司中期財務報告必須審計;②最近三年財務會計報告被注冊會計師出具非標準無保留意見審計報告，且配股、增發或可轉換債券發行申請于下半年提出或雖然發行申請于上半年提出但預計發行時間在下半年的上市公司其中期財務報告必須審計;③在中期擬定分紅預案、公積金轉增股本預案或彌補累計虧損預案，并將在下半年實施的上市公司中期財務報告必須審計;④中國證監會或證券交易所確認應當進行審計的其他情形。”

(二)審計需求假說與我國中期自愿審計動機分析

我國上市公司自愿購買中期報告審計的動機是什么?與哪一個審計需求的理論假說相符?以下將結合我國的特定情況分別用代理假說、信號假說和保險假說對我國中期自愿審計動機予以探討。

1.代理假說與我國中期自愿審計動機

代理理論假說對于中期自愿審計需求的解釋主要是認為中期審計源于審計監督需求。首先，從經理人的審計監督需求來看:在西方，股東與經理人的代理沖突被認為是自愿審計需求的根源，經理人員為了增加自己在經理人才市場的價值，其有動機自愿聘請外部審計師對其實施審計，以約束和監督自己的道德風險問題。而在我國，上市公司絕大多數的經理人并不是來自于職業經理人才市場，而是來自于控股股東或者由政府部門任命，因此，他們沒有聘請外部審計師對其實施審計以增加自己在經理人才市場的價值的動機。其次，從大股東的審計監督需求分析:由于我國上市公司中存在嚴重的內部人控制問題，使得大股東處于弱勢。在內部人控制了董事會的情況下，導致股東對經理人道德風險的監督需求往往無法通過董事會轉化為上市公司的審計監督需求。而在存在強勢大股東的情況下，大股東又可能會利用自己的控股地位侵占中小股東利益，從而有動機和能力竊取公司財產，如大股東隧道挖掘轉移上市公司財富。這樣，雖然上市公司從表面上看也形成了股東大會、董事會和監事會之間的權力制衡機制，但董事會為大股東所操縱，使其不會自愿聘請外部審計師對其道德風險問題等進行監督。第三，從銀行等債權人的審計監督需求來看:我國銀行等債權人對于上市公司常常采用抵押貸款的方式對企業經營方面予以一定的限制，如不能變賣抵押資產，但其對上市公司貸款以后的代理成本問題往往考慮不周。盡管銀行也會要求貸款企業提供最新財務報告，卻不再強制要求企業對其財務報告進行審計。這樣，既然債權人沒有審計監督的要求，那么從企業來說當然也就沒有動機在貸款合約中主動要求外部審計師對自己的道德風險進行監督和控制。

由此可見，我國上市公司對委托代理中的道德風險進行約束的審計監督需求較弱，因此從代理假說的角度還難以解釋我國上市公司中期自愿審計動機。

2.保險假說與我國中期自愿審計動機

根據Wallace(1987)等人的研究，審計保險價值的存在必須同時滿足兩個前提條件:一是信息使用者能夠具有向審計師提起民事訴訟的權利;二是審計師具有相應賠償能力，受害人能夠取得相應補償。在美國，高質量的審計往往與大規模事務所聯系在一起，其原因就在于大規模事務所能夠在公司破產或審計失敗時給予投資者一定的補償。這一方面導致大規模事務所更有動機保持高質量的審計服務供給，另一方面也產生了對獨立審計的保險需求。可以說，對會計師事務所的高訴訟風險而導致的獨立審計的擔保職能是美國獨立審計行業能夠發展壯大的源泉之一。而在我國，事務所民事賠償制度的不健全使得投資者缺乏對高質量審計的保險需求。根據我國證券民事賠償的法律規定，投資者對上市公司的財務報表虛假陳述提請訴訟有著許多苛刻的條件，且不允許股東集體訴訟。此外，我國具有證券從業資格的會計師事務所絕大多數是有限責任公司制，其注冊資本與虛假財務報告、審計報告給投資者造成的巨額損失相比如九牛一毛。考慮到訴訟成本，投資者幾乎不可能從事務所獲得因財務報表虛假陳述而造成的投資損失。

從保險理論來看，由于審計在我國基本沒有保險價值，因此目前我國的上市公司通常還沒有來自于中期報告保險需求的自愿審計動機。

3.信號假說與我國中期自愿審計動機

自愿審計動機與信號假說有著天然的聯系。事實上，上市公司自愿聘請審計師對其財務報告進行審計這一行為本身就是信號，意在向外界表明自己與眾不同。

(1)有新發行證券再融資動機的公司更有可能自愿購買中期財務報告審計。證券的發行審核制度是各個國家對證券的發行和監督管理的重要內容，其目的是防止不良證券進入市場。在我國，證監會對上市公司新發行證券再融資的會計信息和審計需求較為強烈。盡管其放寬了對新發行證券再融資公司的中期財務報告審計要求，但擁有私有信息的上市公司為了順利進行新發行證券再融資申請，可能會自愿聘請外部審計師對其中期財務報告進行審計，以向證監會傳遞其財務報告可靠的信號。

(2)有借款動機的公司更有可能自愿購買中期財務報告審計。我國上市公司的債權人主要是銀行。經過多年的改革和發展，我國的商業銀行都建立了較為良好的信貸管理制度，在貸款中較為重視申請貸款企業會計信息的可靠性，因此多數銀行都規定申請貸款的企業其年度報告必須由外部審計師進行審計。因此，銀行存在外部審計需求，以降低債權人和借款人之間的信息不對稱。銀行對于借款企業年度報告有審計要求，而對企業的中期財務報告則沒有審計規定。應當說，企業最近期的中期報告能夠及時反映企業最新的財務狀況、經營成果和現金流量的情況，因此相對于年度報告而言，中期財務報告應當是與及時決策更為相關的信息。而上市公司與銀行之間存在著信息不對稱，上市公司比銀行更為清楚自己的經營前景和還債能力，中期財務報告未經審計也許會增加銀行認為借款人有不利私有信息的懷疑。因此，為了順利借到所需款項，借款人企業有可能自愿購買中期財務報告審計，以向債權人傳遞公司最新財務狀況值得信賴的信號。因此，對于下半年申請借款的公司，銀行對于要求其報送的最新中期財務報告沒有審計的要求，但為了消除銀行認為借款人有不利私有信息的懷疑，借款人有可能向銀行發送信號以顯示自己報送的會計信息可靠。

(3)報告較高中期業績的公司有更強的動機自愿購買中期財務報告審計。按照信號理論，上市公司和投資者存在信息不對稱，投資者在掌握公司信息方面處于明顯劣勢，難以辨別公司的優劣，因此，上市公司會采用某種成本較高但又能支付的信號，如自愿購買中期審計向市場傳遞財務信息可靠的信號，以影響投資者的價值判斷。Wallace(1987)、Haw et al(2002)、Davis(2004)發現業績好的公司更有可能使用審計師作為向外部傳遞信號的工具。中期財務數據更為及時地反映了公司最新的財務狀況和經營業績，是影響投資者股票價值評估的重要因素，但與年度報告相比，中期財務報告的可靠性更差。而中國的證券市場還處于發展中，普遍的盈余管理行為降低了財務報告的可靠性。業績好的公司常常更有可能被懷疑有盈余管理的行為，投資者對懷疑存在盈余管理的公司將會予以更低的估價。因此報告較高中期業績的公司有更強的動機自愿購買中期審計以向投資者傳遞財務報告可信的信號。

四、結 論

自愿審計動機與信號假說存在著天然的聯系，它與強制審計最大的區別就在于自愿審計這一行為本身就是一種信號，因此，上市公司中報自愿審計的動機從本質上來說就是向財務報告使用者傳遞信號，包括:擁有私有信息的上市公司為了順利進行新發行證券再融資的申請，將自愿購買中期財務報告審計，以向證監會傳遞中報可以信賴的信號;為了消除銀行等債權人對其擁有不利私有信息的懷疑，借款人公司將自愿接受外部審計師審計以向銀行發送其會計信息可靠的信號;報告較高中期業績的上市公司更有動機自愿購買中報審計以向二級市場的投資者傳遞財務業績可靠的信號。

總的來說，上市公司自愿購買中期財務報告審計、發出審計信號主要是向外部人傳遞信號表明他們的財務報告是真實可信的，從而影響投資者、債權人等財務信息使用者的價值判斷，與信號假說相符。但是，我們應當同時認識到，自愿審計動機并不一定是對高質量審計服務的需求，自愿與否也不是影響審計質量的真正原因，更深層次的原因是上市公司的審計動機、上市公司對審計服務質量的需求影響了審計服務供給的質量。當上市公司預期外部審計師不會發現或者即便發現了也不會報告其財務報告之錯弊時，其自愿審計需求其實是對低質量審計服務的需求，例如以自愿審計作為虛假信號傳遞的動機就會導致對低質量審計服務的需求。因此，我們應當注意引導市場對高質量審計服務的需求，以提高審計質量。

主要參考文獻

[1]陳希暉，王振林.我國上市公司獨立審計需求及特征分析[J].煤炭經濟研究，2003(3).

[2]喻少華.自愿審計動機與質量研究[M].大連:大連出版社，2008.

[3]劉斌，王杏芬，何莉，李嘉明.自愿中報審計的需求動機、會計信息質量與經濟后果——來自中國上市公司2002-2006的經驗證據[J].經濟科學，2008(3).

[4]張奇峰.上市公司獨立審計需求:原因與治理[J].財會通訊:綜合版，2006(4).

[5]薛祖云，陳靖，陳漢文.審計需求:傳統解釋與保險假說[J].審計研究，200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