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冬季的最后幾天里,我感覺到了春天的氣息。春的氣息,也許會給每個人都帶來快慰,但我的思緒中卻只有惆悵。只因為這個冬季留給我的遺憾,太多,太多!
我喜歡雪,從小就是。媽媽生我那天,據說天空中剛好飄下片片晶瑩、純潔、美麗、可愛而又冰冷的飛雪。
我愛雪,從在雪地里照下那張唯一和父親的合影開始就愛!
我的父親有三年沒有和我說過話了,埋他的那堆黃土上已長滿了草。不知道他這三年想我沒有,想他的女兒和我的母親沒有。可是我,卻總是想念我的父親,記憶中最鮮明的卻永遠是父親那一聲聲痛苦的呻吟。
12歲那年,父親得病了,是癌癥。因此父親要離開我們一段時間。現在我已經不記得那段父母都不在身邊的感覺了,只記得那時的我,似乎很天真,總是無憂無慮。只是偶爾在失落時想到遠方的父母才會流下眼淚。一個月后,父母回來了,天真的我以為一切孤獨將會告別我。可是,父親的病越來越嚴重,母親每天都要去很遠的地方買藥,父親每天都要打針,而我每天都要聽到父親那被病痛折磨的呻吟聲。那些日子,我沒有歡樂,卻仍以為一切都會過去的。
但我看到從沒有哭過的父親流淚了,樣子很無奈。他一個人靜靜地躺在床上,眼角分明有淚滴下。他不再說話,不再對著我笑。我不知道該怎樣去安慰他,只是偷偷地望他,望著他那讓人一見就心酸的瘦瘦的身軀。這還是我眼中那個愛笑的父親嗎?這還是那個讓我有幾分敬畏的父親嗎?
我和父親每天只有幾句平淡的話,從不談心。父親還沒有得病前,在一家卷煙廠工作,他每天騎著一輛自行車往返家和單位間。由于單位離得遠,騎車要四十多分鐘,中午他便不回家吃飯,晚上回來也是很晚,有時甚至等我們入睡了才回到家中。父親似乎離我很遠,我不知道他具體做什么工作,他也從來不和我談他的見聞,在我眼中他似乎是個可有可無的人。即便他出差很多天,我也不會記得去想念。
望著眼前的父親,我已看不到他以前的那種微笑,看不到他以前有神的目光。我坐在一邊,為父親揉背,希望為他做點什么,至少可以減輕他一點點痛苦。聽著他的呼吸,我眼眶中的淚珠不知什么時候已經流下。父親的呻吟讓我如此感傷,如果可以,我愿意替父親去痛,這個想法終于讓我發現我是多么愛他。往日隱藏在我對父親埋怨下的愛,為什么等到現在才隱現出來?我隱隱感覺到,屬于父親的日子不多了。難道真的只能是等到快失去了才知道珍惜嗎?我的心生出了無限的遺憾。我恨自己為什么在以前沒有給過父親安慰,為什么我從來不去理解父親,這就是我和父親之間的愛嗎?盡管我和父親之間的距離很遠,但我知道我是多么愛他。
那年的冬天下雪了,很大,也很美。我站在雪地中,忘記了一切,靜靜地感受雪的溫度。飄飛的雪,帶給我的是無以名狀的平靜。也就是在這片雪地中,照下了那張唯一和父親站在一起的照片,身后那一片雪,綿延而悠長。
父親走了,帶著女兒心中的遺憾走了,留下的是那張照片,和那未了的愛,身后那片美麗的雪永遠在我心中。
以前無論父親走得多遠我都不會去想念他,然而這次父親真的走了,我卻總是想念他。以前,我一直以為父親永遠都是無憂無慮的。因為,我總會聽著他吹著口哨唱歌的聲音,總會有意無意地發現父親在開著玩笑。然而,和父親在一起的那段日子里,我才發現我并不了解我的父親,我從來不知道,他喜歡什么或不喜歡什么,我也沒有在他生日或某個節日的時候,送過什么禮物。原來我為他做得真的太少,太少。
在我孩提的記憶里,模糊記得父親似乎總是忙忙碌碌,他從不會閑下來拉起我的小手,從不會抱起我逗著我玩,好像父親對我沒有愛似的。長大了,我卻總愛和父親站在一起比身高,總愛和父親并肩一起走,常常會把父親逗笑。那時,我喜歡看著父親,看著父親的眼睛,因為從父親的眼神中我知道,我是他的驕傲。
也許,父親的愛很深也很沉。可為什么直到現在我才明白?父親的愛對我來說太匆忙了,那珍貴的父愛啊,為什么容不得讓我細細品味就已消失了?父親的愛,我只能在回憶中再次重溫!
我總愛想念我的父親,于是,捧起那張在雪地中照下的照片,身后那一片美麗的雪赫然印入我的眼中,眼淚在我的笑中藏不住。
雪,就這樣從我的世界里靜悄悄地融化了,然而,我知道:愛是永恒的,我將永遠懷念另一世界里的父親,父親的愛永遠會在我需要時溫暖我。
全文泛著淡淡的哀愁,作者樸實動人、毫不做作的敘述,讀之讓人感動。青春的歲月不全是圓滿,父親無可挽回地失去了,但所幸他的愛永遠不會丟去。作者對父親感情的變化從埋怨、無視他的存在,到體會并深刻懷念父親的過程也體現了一種成長體會。有時候那些遺憾、懷念、追憶種種不同的心情體會,會跟隨成長一并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