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花開在高高的樹上/如同往事的憂傷/青春和太陽傳唱我一生的愿望/歲月的打擊于我是一種深遠的幸福/我寫下的詩歌只是回聲……”這是瓦當的小說《從白沙瓦到紐約》中引用的一段詩句,是女主人公馮露背誦給她初戀男友的。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這首詩應該就是瓦當本人早年的詩作了。10年前我認識他的時候,他還在努力成為一個詩人,后來則突然變成了一個小說家——這似乎再一次驗證了一個規律,好的小說家都是詩人“蛻變”來的。不過在我看來,瓦當的小說仍保持了某種詩意的氣質:莫名、蒼茫、命運感、憂郁、旋律性……有直訴心靈的直觀,同時又不乏意識世界的精微與幽深,等等。也許我們循著這樣的一個曲徑可以深入他個人的花園小徑,探知一點他寫作的秘密。
顯然,瓦當的小說傳承了90年代初期先鋒性寫作的一些突出特征,并且顯示了他自己的創造性才能。但他對人性的深度勘探,與先鋒小說家又有了不同,先鋒小說往往用十分具有形式感和戲劇性的寫法,將人性的某些“本質性”的東西抽取歸納出來,具有十分驚警的效果,而瓦當則如同剝繭抽絲一樣,將那些更加隱秘微妙、纖細輕盈的無意識活動,通過人物之間怪異關系的描寫呈現出來。像《不孝之子》,可謂延續了《漫漫無聲》中對人類倫理遭遇的幽暗思考,這一長一短兩個小說的主人公都叫“隋遇”,這一人物也都面臨著父親死亡和自身性能力喪失的困境。不同之處在于,《漫漫無聲》集中在對人類生殖問題的求解,而《不孝之子》則更多表現了一個人對人倫之愛的認同,以及在這一過程中復雜的意識反應。兩個隋遇,都有著加繆式“局外人”的影子。
瓦當的小說無論從觀念到形式,都一直追求著復雜和敏感的品質,無論故事本身多么平淡無奇,都能通過細節、對話和人物精神世界的刻畫,使之呈現出一個悠遠而蒼茫的深度空間。這一空間,既是博爾赫斯意義上的生命與敘述的雙重迷宮,也是屬于他自己的探知世界與映現存在圖景的觀念魔鏡。他是一個精神世界的探險者,走在了同時代人的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