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919年5月4日上午10點鐘,北京大學外文系學生羅家倫剛從城外北京高等師范學校回到北京大學新潮社,準備和大家一道去天安門游行,同學狄福鼎推門進來,說:“今天的運動不能沒有宣言,北京八校同學推我們北大起稿,你來執筆罷!”羅家倫見時間緊迫,也不推辭,就站在一張長桌旁,匆匆起稿《北京學界全體宣言》。羅家倫后來回憶,起草宣言時,“像面臨緊急事件,心情萬分緊張,但注意力非常集中,雖然社里人來人往,很是嘈雜,我卻好像完全沒有留意。寫成后也沒修改過”。
宣言寫成,立即交北大教員李辛白辦的老百姓印刷所印刷,原計劃印5萬份,結果到下午1點,才印了2萬份,馬上拿到街頭散發。這份宣言是這樣寫成的:
現在日本在萬國和會上要求吞并青島、管理山東一切權利,就要成功了!他們的外交大勝利了!我們的外交大失敗了!山東大勢一去,就是破壞中國的領土!中國的領土破壞,中國就亡了!所以我們學界今天排隊游行,到各公使館去,要求各國出來維持公理。務望全國工商各界,一律起來,設法開國民大會,外爭國權,內除國賊,中國存亡,就在此舉了!今與全國同胞立兩條信條道:
中國的土地可以征服不可以斷送!
中國的人民可以殺戮不可以低頭!
國亡了,同胞起來呀!
這是五四那天唯一的印刷品,“明白標出了‘外爭國權,內除國賊’8個字的口號,這是最顯著的愛國目標”。
當天學生游行到東交民巷時,被外國使館的警察攔阻不許進入。于是學生推舉出4名代表入內向各國使館遞送聲明書,羅家倫是代表之一。
第二天下午3點,學生全體大會在北大法科大禮堂舉行,各學校3000多名代表參加,通過了上書大總統和教育部、同時通電罷課的決議。當時羅家倫在北大學聯負責總務和文書,他在會上報告說,學生運動成功地爭取到了商人和新聞界的支持。會上他被推為北京學生界代表,往南京、上海等地與當地大學聯絡,并在上海參加全國學生聯合會成立大會。
據胡適回憶,“五四運動”這個名詞也是羅家倫最早提出來的,他在1919年5月26日的《每周評論》第23期上用“毅”的筆名發表了一篇文章,題目就叫《五四運動的精神》,文章指出五四運動的精神是“學生犧牲的精神”、“社會制裁的精神”、“民眾自決的精神”。
羅家倫雖然在五四運動中起了很大的作用,但他對運動的態度一直是很矛盾的。在1919年1月發行的《新潮》創刊號上,羅家倫發表了《今日世界之新潮》,一面熱情地贊揚十月革命:“這次的革命是民主戰勝君主主義的革命,是平民戰勝軍閥的革命,是勞動者戰勝資本家的革命!總而言之,以前法國式的革命是政治革命,以后俄國式的革命是社會革命。”同時又表示了對俄國式革命進入中國的憂慮:“(這個潮流)若是傳到中國來,恐怕就可慮得很,因為中國的普通人民一點知識沒有,兵士更多土匪流氓,一旦莫名其妙的照他人榜樣做起來,中國豈不成了生番的世界嗎?”他的看法代表了當時一大批激進知識分子對十月革命和社會主義又期許又懷疑的心態。
五四運動以后,羅家倫漸漸接受了胡適的影響,認為學生謀求救國應以學術研究為途徑,而不是大搞學生運動。當時胡適提出為避免受政府控制,將北京大學遷往上海,羅家倫也在志愿書上簽了名。1919年10月,因五四而停刊的《新潮》復刊,羅家倫接替已出國留學的傅斯年任主編。當年12月1日,羅家倫在《近代西洋思想自由的進化》中否定了自己不到一年前的看法:“我從前說法國革命是政治革命,俄國革命是社會革命,是錯誤的!”羅家倫這種轉變看起來突然,實際上是他矛盾心態中一方戰勝另一方的結果。(摘自《觸摸歷史:五四人物與現代中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