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紳士:以費孝通為個案的人類學史研究》
楊清媚著
世界圖書出版公司2010.4定價:30.00元
要了解中國人類學,必先從了解費孝通始。本書作者以費孝通這一個案為研究對象,為讀者呈現一幅中國人類學的發展圖景。在國內外學者的研究基礎之上,采取將費孝通的生平及其作品相結合的方式展開人類學史的研究。在借鑒思想史研究的同時,重點關注費孝通的心史,對于費孝通來說,解讀他的心態實際上也是在解讀他對知識分子的集體記憶之理解。
費孝通為20世紀中國人類學奠定了基礎,他的思考和研究影響了中國人類學的歷史進程;只有理解了他,我們才可能理解中國人類學的歷史和未來。理解費孝通意味著理解他的思考方式——我稱之為“心史”,這一思考方式并非他個人主觀的心理活動使然,其本身即具有客觀的、集體的性質,有其自身發展的歷史和走向。在這個意義上,理解費孝通的“心史”,也是在理解這一代知識人所奠定的中國社會科學的思考邏輯和特征。
王銘銘曾經從地理空間的角度對20世紀中國人類學的研究特點進行過總結,認為中國人類學的百年歷史沉淀為三個圈層——以漢人農村研究為主的核心圈、以少數民族研究為主的中間圈和最外圈的海外研究,并認為這三圈圖式實際是中國士人“天下觀”的延續。在他同時代的學人中,費孝通是少有的在這三圈都有實地研究和作品的人,同時他自陳是一名中國“紳士”,表明自己對中國士人的心史繼承。因此不妨以“三圈”來看他的書寫,則對他而言,這“三圈”既是現實的地理,也是他心靈的地理。
《江村經濟》作為費孝通最早的一項較成熟的漢人社區研究,展示出他逐漸形成的關于中國社會研究的思考特點,即從鄉村工業進而關注引導鄉村變革實驗的新紳士,并將后者視為他的現代化方案中的核心力量。實際上費孝通思考的是韋伯式的問題,他的社會轉型方案沿著資本主義制度與倫理的關系思路而開出。鄉村工業作為一種現代化制度,與之搭配的基礎是鄉土中國的社會倫理。
與核心圈所面對的客觀歷史的斷裂不同,費孝通在中間圈看到的是帝國歷史的延續。這些在山區、森林和草原上流動的少數民族仍然延續了在帝國時代的生活方式。在費孝通看來,帝國歷史的目的是鄉土化,進而才是本地工業化,因此內地農村面臨的是鄉村工業化的問題,而少數民族地區則面臨的是鄉土化或定居化的問題。推動中間圈的鄉土化,也是一種中斷客觀歷史延續性的方式,由此核心圈和中間圈的等級與整合都得到了保持。
費孝通筆下的海外圈包括了西方和非西方;其中,中國與西方之間的關系是他的討論當中最重要的部分。一方面他希望從西方學習現代化模式,另一方面他又質疑西方資本主義能否給人類帶來美好未來。這一困境同時也是19世紀末以來中國學人的共同困境。其原因在于這個天下圖式中海外圈位置的顛倒——從過去離我們最遠行至最近;它既是客觀歷史的斷裂,也是中國學人知識視野的顛倒。
晚年的時候,費孝通開始反思自己的人生與作品。他將中國社會解釋為一個“人文世界”,并回歸紳士研究。費孝通的反思或許是因為他意識到,要為中國現代化同時開出制度和倫理這個問題太大,要談解決也為時太早,不如退而認清自己的歷史傳統更為現實。
費孝通在心史的延續與客觀歷史的斷裂之間書寫,他的思考應在學術的內在理路中獲得定位,并且他的研究構成了中國社會科學的必經階段。諸如“鄉土中國”、“中華民族多元一體格局”、“文化自覺”等作為他的心史表達,與他對三圈的社會變遷書寫形成對照。因為他對心史的堅持,使他完不成從天下到國族的轉型。在他看來,紳士的道統意味著承擔整個社會的責任;在他的現代化設計中,紳士的負擔太重而無法解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