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風集團冤案始末》
李輝著
人民日報出版社2010.1定價:58.00元
胡風問題,幾十年來一直牽動著中國知識分子的心靈。本書作者歷20年之功,采訪了胡風集團的眾多當事人:路翎、魯藜、曾卓、羅洛、梅志、王戎、耿庸、賈植芳、何滿子、綠原等等,以史實為依托,并根據不斷發現的史料,對引文、特別是上層往來批示與通信作了適當調整,以期更為準確地勾畫歷史原貌。
胡風的一切,對于知識分子畢竟是很重要的,對胡風進行理性重評,不能不在知識分子心中激起波瀾。80年代中,有的知識分子,早已想到自己的良知責任,例如巴金所寫的《懷念胡風》,就襟懷坦白地承認自己良知上欠了胡風的債,他寫懷念的文章,是為了還債而寫的。這種文章說明當代中國知識分子的良知并沒有泯滅,它仍然具有道義力量面對自己良知上的缺陷,并有道義力量來彌補這種缺陷。可惜的是,卻有真正欠了債的“戰士”,并沒有打算還賬,而且覺得他們永遠正確,無可懺悔。當然,從更多的知識分子來說,他們不是震驚,而是不能不思考:為什么胡風的問題會變得那么尖銳,那么“你死我活”?為什么一個作家對文藝問題坦率地發表些意見會造成這么大的歷史冤獄?三四十年來,不說別的,僅僅胡風問題,不知道耗費掉我們民族多少精神能量,也不知道耗費了中國作家和中國知識分子多少精神能量!經歷過內耗性斗爭的我們這一代人和上兩代人,常常感到心靈上疲倦,不就是精神能量幾乎被耗盡了嗎?除了無謂的精神浪費之外,對胡風的錯誤處理,還深刻地傷害了知識分子獨立思考的品格,使這種品格經歷了一次歷史性的危機。胡風問題在法律上解放了,但受到胡風問題震驚的心靈并不是一下子能夠隨之解放的,我國知識分子獨立思考的品格也不是立即能夠恢復它的光輝和活力的。知識分子在階級斗爭中形成的病態心理自然也不是可以立即治愈的。我們可以盡可能不回頭看,但歷史既然付出重大代價并造成精神創傷,那么,我們就有必要索回代價,治好創傷,以使我們的心靈安靜一些,健康一些。
李輝的《胡風集團冤案始末》所做的正是這種工作。胡風在30年代就投身左翼文藝運動,信奉馬克思主義,而且追隨魯迅。他作為魯迅的自覺的、堅定的追隨者,最早發現機械決定論將導致革命文學走入死胡同。照理,他走入新社會后是會很愉快的,但是他卻遭到空前的痛苦。這除了社會的原因外,還有他個人的原因,他太認真、太執著、太熱切了。他對革命文學總是那么關注,那么熱情,為了社會主義文學事業,竟然寫出了30萬言的意見書。且不說內容如何,能寫出30萬言的意見書,而且是充滿著建設性的意見,這要花費多少心思呵。既有敏銳的“革命文學”危機感,又有切實的建設革命文學的責任感,這是多么可貴呵。但這種危機感與責任感,卻使他遭到不幸。胡風的人格是很特別的(其實正是很正常、很健康的)。無論是從知、還是從情、還是從意的角度來看,他的人格都很有光輝。從“知”上說,他提出“到處都有生活”的問題,可見他對文學藝術的真知灼見。這與某些鬧騰了一輩子文學而不知文學為何物的“文學理論家”相比,實在是高明很多。從“情”來看,他確信,他的“精神奴役創傷”的命題,包含著最深摯的愛和同情。從“意”來講,他的堅忍是不言而喻的,他的“主觀戰斗精神”,正是一種意志力量所激發的韌性精神。他總是知其不可為而為之。他的心理構成顯得比我們正常、健康、成熟。
記得布哈林在最后的遺囑中對他的夫人說過這樣的話:“阿紐達,你不要過于悲傷,歷史總是要發生一些令人遺憾的錯誤,但真理畢竟是勝利。”真理的勝利是否是一種必然,還當討論,但是,說歷史總要發生一些令人遺憾的錯誤,卻是很正確很深刻的。歷史的錯誤令人遺憾,但是,敢于面對歷史的錯誤卻令人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