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人唯利是圖。除了錢,商人還會信仰什么?
在一般人的心目中,商人是沒有信仰的,但現實并非如此。當物質豐富到一定程度,人的精神追求便超脫了物質需要,冥冥之中,一種精神力量開始對一切施加作用。這便是信仰的力量。
在中華文化圈內,自古就有散財之說。老子的《道德經》中有一句話:金玉滿堂,莫之能守。意思是說金銀財寶有可能堆滿房間,我們卻不可能永遠地擁有。老子站在天道的角度告訴我們:人世間的財富只是天地賜予的養命之物,它的道性特點是流通,似水一樣,人們只是暫時加以利用,滿足生存需求。中國古代的商圣陶朱公范蠡最后散盡千金歸隱道門,就是對這種思想的一個很好詮釋。
自唐以后,佛教在我國開始深入人心,商賈們逐漸養成參禪禮佛的習慣。到了現代,企業家中也多有不為名利所困而追求精神滿足的例子。海航的陳峰白天入世,晚上出世,每日用小楷寫《參禪隨筆》,他的禪師是南懷瑾。松下幸之助的禪師是加藤大觀。松下說:“修禪的商人,無論社會發生什么變動,都會泰然自若。”
信仰正在成為很多企業家精神世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中芯國際原首席執行官張汝京是一個虔誠的基督徒,黃光裕則是一名天主教徒——當然,他最近的官司表明,他的行為很符合天主教義中關于“原罪”的闡述。
“賺更多的錢,沒有太大意思,當財富和個人事業關聯不大時,一定要尋找支撐上升的動力。沒有信仰的企業家,或者是沒有寄托的企業家,心態肯定不好,肯定會出問題。”不知道劉永好的這句話是不是代表了所有有信仰的企業家的共同理由。企業家們身處波濤洶涌的商業大潮中,精神緊張、壓力巨大,信仰給了他們相當大的慰藉,他們也從信仰中找到了立身的根本、做人做生意的原則。
初級信仰 風水玄學
商賈們信奉財神。可財富究竟從何而來,是怎樣從別的地方流到自己這里的呢?對于其中的道理與奧妙,很多商人或企業家不愿意執著追求,卻更相信風水可以改變命運。
娃哈哈集團董事長宗慶后的辦公室中一定要有風水輪,對于自己的品牌“娃哈哈”,他也有解釋:“娃哈哈”的“娃”字土多,根基不會倒,三個字都是九筆,為至尊之數。但有一點他忽略了,那就是口字比較多,容易產生是非。實際上,娃哈哈集團自成立以來是非爭議不斷。
風水學發源于《易經》,為自古以來各方面的優秀人士所尊奉。現代很多企業家如王永慶、李嘉誠、龔如心、郭臺銘等,無不對此趨之若鶩、崇拜有加。更認為《易經》是學問中的學問、哲學中的哲學,是高明的帝王學、領導學、謀略學。他們領悟的是風水之“道”,而不是片面低俗的風水之術。
事實上,不管外人信與不信,風水確實“輔助”了不少企業走過了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的階段,并在某種程度上解決了一些企業家的信仰問題。
中級信仰敬天畏地
對于企業來說,靈魂是企業家;而對于企業家來說,靈魂是他的信仰。如果企業家的靈魂出現了問題,那么他個人將面臨“崩潰”,連帶他的企業也會如此。
2008年,年僅41歲的資本大鱷涌金集團董事長魏東自殺辭世;緊接著,浙江云光泵閥公司老板朱吉光服毒自盡;浙江一制藥公司董事長在辦公室上吊身亡;湛江糖王中谷糖業集團董事長兼總裁龐貴雄在其居住小區跳樓自殺……
類似的遺憾還有很多,而因信仰危機而導致事業阻塞,甚至是走上歧途的人就更多了,比如曾經的財富名人牟其中、唐萬新、顧雛軍、黃光裕……
鼎橋通信CEO楊薏相比這些人算是幸運者。他1986年從新加坡國立大學畢業,僅僅數年功夫就做到了江森自控中國區總裁,兼任上海西門子公司高級總裁,可謂少年得志。但物質上的巨大收獲以及工作方面的巨大壓力對他年輕的心提出了嚴峻的考驗。有一段時期,楊薏澔情緒變得非常暴躁,并且染上了酒癮。有一次他妹妹把他拉入教堂,正好牧師講到所羅門箴言中的一句話:“不要勞碌求富,休仗自己的聰明。你要定睛在虛無的錢財上嗎?因錢財必長翅膀,如鷹向天飛去。”一席話聽得他心頭大動,從此皈依。
楊薏的經歷顯然并非特例,很多企業家選擇宗教信仰都與商業活動帶來的心靈和身體上的壓力有關。信仰使他們找到了靈魂的棲息地和精神的避難所,也使得他們從極端的物質主義中跳出來,建立了一種更向上的價值觀。
SOHO中國總裁張欣說:“人往往在最困難的時候最容易找到信仰。當世界把你壓倒在地上,恰恰是一個最好的祈禱位置。”
高級信仰修己安人
富士康的“十一連跳”引發了國人的關注。為化解怨氣,鴻海精密集團董事長郭臺銘特意從山西五臺山請來高僧做法事,以祈求公司平靜下來。
法事既是安人,也是安己。但真正要使人心安定下來,恐怕不是一場法事所能達到的。富士康的經驗表明,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后,一貫沿承西式管理模式的中國企業在經濟和社會局面波動的情況下面臨著嚴峻的挑戰。從企業家到企業員工,都需要一種精神信仰來支持企業的運作。于是,更多的中國企業家開始思考用精神信仰來彌補西式管理和自身修煉的不足。
在談到極限運動的意義時,王石這樣說:“除了對自己身體極限的挑戰以外,其實運動對一個企業的形象塑造是有積極意義的。比如我登珠峰,開始只是個人愛好,但沒有想到后來對萬科的影響會那么大,而且都是一些正面的肯定。”
10年前,常常能在報紙上看到有關潘石屹的負面新聞,而這些年則漸少。有人說老潘的火氣小了,更會做人、做事了。而潘石屹則認為是信仰的力量使他發生了改變。
在一次演講中,潘石屹提到自己從《易經》、佛學和中國傳統文化中找到了“人類和大自然背后那種神圣、強大的力量”的存在。在其后,他加入了基督教中的一個小教派——巴哈伊。
海爾集團CEO張瑞敏則相信中國傳統文化的力量,他從《論語》、《道德經》、《孫子兵法》等經典中汲取企業發展的智慧,從《易經》中探求企業發展的靈動力。海爾工業園里有一個按照他的構思修建的泉水景觀,名為乾泉,其含義源便于《易經》“君子終日乾乾”。如今,張瑞敏推崇的這種文化已經逐漸演變成海爾人自強不息、追求奮斗卓越的精神信仰。
海南航空集團董事長陳峰總是一身中式對襟衫、練功褲、布鞋,平時愛圍棋,愛談儒禮佛。陳峰以國學大師南懷瑾為自己的智慧之師,并將這種影響力逐漸施加于海航內部。海航的員工必備兩本書:一本是《中國傳統文化導讀》,一本是以南氏精髓編寫的《員工守則》。而《守則》開宗明義:德在人先,利居人后。
這種修己安人的方式,也許不能解決所有問題,但至少能夠解決大部分問題,能夠解決關鍵問題和長遠問題,甚至產生奇跡。
終極信仰 成就超我
耶路撒冷是著名的三教合一圣地。2009年初,王石原本計劃去迪拜——這個全球房地產業最為繁榮的城市考察。可他臨時改變了主意,繞道去了耶路撒冷。他這樣做,并非僅僅因為這里動人心魄的美麗,更重要的是,他需要在這座信仰之城,尋找一些人生的終極答案——“我們生活、工作、奮斗的最終目的是什么?當人離開這個世界時,生命的意義何在?”
這些問題不容易回答,也不是沐浴幾天圣城的光輝就能夠醍醐灌頂。但王石的“天問”實際上代表了一個現象,那就是,在30年對財富目標的“瘋狂沖刺”之后,中國很多企業家都在停下腳步思考自己人生的價值定位。不管他們是否已經找到了答案,這種思考的過程本身就價值非凡。
蒙牛總裁楊文俊說:企業家的信仰就是要實現自身價值的最大化,我要把一個事情做到極限。
那么,企業家自身價值的最大化究竟是什么?什么叫做把事情做到極致?是賺更多的錢?還是用錢去做更多的事?
其實,二者并不矛盾。企業家的天職就是盡可能賺取最多的財富。陽獅集團大中華區主席李亦非在一次企業家論壇中說:“談到對錢的追求不是恥辱,如果把金錢的追求當作恥辱,各位也就不是企業家了。”
但同樣在這一次論壇中,潘石屹道出了對錢的困惑:“在追求物質財富的過程中,總有一些問題是解決不了的,總有一些煩惱是解決不了的,我發現物質世界和精神世界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世界。”
賺錢是為了什么,如果僅僅是滿足人本性中的貪欲,那么這種貪欲是無止境的。而如果說物質已經豐富到了隨心所欲的地步,則貪欲對于企業家毫無意義。這絕非企業家人生的終極目的。對此,德國政治經濟學家和社會學家馬克斯·韋伯指出:對財富的貪欲,并不等同于資本主義,更不是資本主義的精神。倒不如說,資本主義更多的是對這種非理性欲望的一種抑制,或至少是一種理性的緩解。
這時候,企業家需要的是精神信仰。精神信仰的好處在于:它首先是對“小我”(我自己)的慰藉,接著是對“大我”(和我有關系的人)的關注,最后上升到對“超我”(和我無關的人)的博愛。
在美國,大多數人都把慈善當成一項必須的事業和工作。據統計,美國每年的上千億美元的捐款中,80%是個人捐贈,而他們中70%是普通人。他們認為,人在世上并不是財富的真正擁有者,只不過是管理上帝交托給他們的財富。美國鋼鐵大王卡內基說:“一個人到死的時候如果還是家財萬貫,這是一種恥辱。”卡內基把自己的所有財產最后全部捐給了社會。而這種傳統一直被美國富豪所傳承著,像比爾·蓋茨的“裸捐”——將個人500多億美元的財富全部捐獻給慈善事業,就是很好的例子。
中國古語有云:“錢財乃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這是一種看淡金錢的灑脫,非有大智慧者不能做到這般。但比爾·蓋茨對金錢的智慧顯然又高了一個層次,他不僅是“死不帶去”,并且是籌劃怎樣讓財富為社會、為人類做出更大的貢獻。如此成就才是“超我”,這樣的人生價值才是真正的最大化。
所幸的是,目前,中國不少企業家也從原先的慈善做秀、以利換名的利益價值觀逐漸轉變為這種“超我”價值觀。在“超我”的同時,他們的人生也變得更有價值。如果把這種“超我”也看作一種信仰,那么,他們從這種信仰中所收獲的,將是巨大而持久的幸福。